晴雲推了門進去,站在幔帳前,看著帳內的一槲明珠緩緩散著幽淡的光輝,將湖色的幔帳點映的彷彿春日湖畔的嫩柳,一片春意盎然。
她含笑輕輕一語:“姑娘,人、扔出去了。爺已經安置了。”
帳內的人似乎睡熟了,沒有回應。
銅燭臺上的紅燭明明滅滅,火光艱難的抱住燭心,好像隨時都會熄滅,晃悠悠的打眼,越發催促著人心煩亂。門扉開合的瞬間,有風直直灌入,帶來冬夜疏冷的潮溼之氣。
盛煙伏在鋪上哭泣,只覺明明傍晚還是秋日的愜意,一下子便成了深冬的刺骨。
在慕家的時候誰不誇她容色出眾,姑娘也比不上她,便是三公子也起過納她主意,盛煙怎麼也沒料到自己打扮精緻之下竟會被扔出來。
門口有丫頭走過的聲音,每一個腳步聲落在耳朵裡,都是對她的嘲笑。
剛留頭的小丫頭站在門口,進也不是,出也不是,想睡也不敢。
阮媽媽提了衣襬進了門,揮揮手,讓小丫頭出去了:“現在死心了麼?”
盛煙聽了聲音,伏在軟枕上的身子一僵,氣道:“媽媽也來看我笑話麼!”
阮媽媽輕輕一嘆,有無限歲月凝聚的通透與憐惜,一同沉澱在嘆息的尾音裡:“告訴過你了,現在不是時候,你非要湊上去!你想要機會,機會給你了,可被人看了笑話你又想怪誰!”
盛煙噎住,身體微微一顫,哭的更慘了。
阮媽媽耐著性子,在已經冷了的水裡絞了帕子,給她擦去了面上被淚水沖刷的模糊一片的妝容。
她的語調彷彿夏日斜陽下一抹淡淡橘色的雲煙:“你是老夫人送來給姑娘做幫手的不假,可也得姑娘需要幫手的時候你才是幫手,姑娘不需要幫手的時候,你就只是奴婢。總念著要給姑娘分擔,什麼都擺在臉上,落在旁人耳裡眼裡,那就是打著長輩的名號爭寵,就是給姑娘塞噁心。”
擦去了殘妝,面上舒適了,盛煙咬了咬唇,不服氣道:“當初姑娘墜崖,爺求老爺完成婚禮,老爺怎麼回答的,媽媽心裡清楚!不需要幫手,還是姑娘善妒,媽媽更清楚!”
阮媽媽臉色一沉,手裡的帕子用力甩在盆裡,濺起好大的水花:“作死的蹄子!還真是給你想頭,把自己當個東西了!”
盛煙見著她如雲遮月的陰翳面色,嚇了一跳,方回過神來,自己說錯話了:“……我、我……”
阮媽媽猛地回頭,簪子上墜下的一粒翠玉曳起烏碧碧的光:“做奴婢,主子地位穩固,咱們才能安穩,你倒是巴不得姑娘和爺起了齟齬!就你這樣的心思,今日要叫姑娘聽去了,打死了也不為過!”
一聽那“死”字,盛煙下心也是害怕的,到底自己不過是個家生奴婢。
可想到自己被那樣毫不留情扔在丫鬟婆子面前,姣美的面容上便是一陣青一陣白。
心裡的怨憤無處發洩,擠壓的她的胸膛痛的快要爆裂。
盛煙尤自不服,咬牙揚起面孔,髮絲上玉扣墜下的一排粉色碧璽流蘇簌簌搖曳出熠熠冷光,尖刻道:“她敢!我是老夫人送來的,不讓我伺候爺,就是她不孝忤逆老夫人!”
阮媽媽冷笑聲如深秋初寒乍然來臨的風:“不敢?”
她眯起了眸子,燭光落在眼底有一種細碎如刺的光影在眼底沉浮,語氣裡有著稜角分明的弧度:“如今姑娘倒是孝順老夫人,給你機會了,你倒是別辜負老夫人的期待,伺候好爺啊!自己沒用被扔出來,你還有臉指摘姑娘的不是!我看你真是想死了!”
盛煙一窒,又哭起來,只著了中衣的身子顫抖如風中掙扎的蝶:“好歹我也是姑娘點頭了才去伺候,爺也半點不顧姑娘和老夫人的臉面,就這樣把我扔出來!我還不如死了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