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濯靈莞爾,“大王周到,泊容何德何能領受如此盛情?若稀裡糊塗地喝了酒,不免惶恐。”
李盈沉吟半晌,“從前,女史是聖人心腹愛臣,又是在室之女,我若主動示好結交,必令聖人不快。現下,女史業已辭官,暫離廟堂,我有一不情之請……”
見對方疑色加深,他繼續道:“我膝下有一子一女,都到了進學開蒙的年紀,一直未尋到合適的老師,我雖不精於學問,但也希望孩子得名師指點,有所進益。”
“這……深謝大王厚愛,”趙濯靈有些不安,“不瞞大王,此番離京,我打算回鄉歸隱、專心著書。這幾年浮沉官場,心性躁鬱,需靜心養氣。天下名士眾多,大王不如另請高明。”
“女史只講了一半的真話。”李盈喝了口飲子。
“請大王明示。”
“聖人與女史情同姐妹,但自她登上大寶,女史誠惶誠恐,再難以平常心相待,是好友,更是君臣,這其中的分寸,難以把握,只能漸漸疏離,對嗎?”
趙濯靈被戳中心事,卻鎮定道:“某年少得志,大師們都說並非好事,當退而三思。”
“激流勇退,不是誰都能放手的,女史恬淡為懷,縱容不仕,真名士也。”
“大王情棲風月,淡泊無為,泊容不及也。”
李盈扯出一抹苦笑,又很快隱去,“女史有兄弟姐妹嗎?”
“有一兄一姐。”
“女史這般聰慧灑脫,想必深得令尊令堂偏愛吧?”
“家中大人對子女一視同仁,談不上偏愛。”
李盈低沉道:“想必女史也知道,家母原是宮女,因身份低微,素為先帝不喜,先帝屬意盧後的一雙兒女,我又何苦削尖腦袋往他面前湊?淮王的下場,你是知道的。”
趙濯靈沉默良久,肅容道:“大王琴操高絕,志趣悠遠,為何耽於膚淺享樂?人生苦短,既應及時行樂,也應多切人事,方可死而不亡,乃真正的超脫,而非一味逃離,以他人他事為藉口。”
她起身拱手揖禮,“大王之請,在下無力應承,不便繼續叨擾,先告辭了。”
李盈跟著站起來,“女史連一頓飯都不肯賞臉嗎?”
門邊投下一片陰翳。
二人望去,一大兩小款款而來。
趙濯靈忙行禮,“見過王妃、世子、郡主。”
昌王妃楊氏面容端莊,笑得溫厚,“趙女史請起。”
她輕輕推了推兒女,“這是小兒李慎和小女玄芝。”
趙濯靈俯身注視兩小童,語氣輕快道:“在下趙濯靈,字泊容。”
昌王夫婦交換了眼神,楊氏對兒女說:“快叫‘女史’。”
小童也聽話,乖乖叫人。
世子李慎眨巴著眼睛,“趙女史,聽說你有過目不忘之能,是真的嗎?”
趙濯靈解頤而笑,“世子,世上哪有過目不忘之能?當下記住了,三日後也不一定還記得。”
郡主李玄芝和哥哥面面相覷,問:“那當下怎麼記住呢?”
趙濯靈背過手,一本正經道:“你們下次試一試,把要記的文章詩賦當成一幅圖畫,印在腦子裡,回想時就找出那張圖畫。”
童子童女半知半解,求助似的看向母親,楊氏笑道:“他們還小,不能完全聽懂女史的話。”
“我聽懂了,”李慎自辯,“女史剛剛說三日後就會忘記,可有什麼好法子能一直記得?”
趙濯靈仍半彎著腰,“這個簡單,每隔些日子,就溫習一次。”
李慎仰臉看父母,“阿耶阿孃,孩兒要拜趙女史為師。”
昌王故意道:“可趙女史要回揚州。”
李慎轉向趙濯靈,眼神殷切,“女史,您能留在王府嗎?”
她為難地看著昌王夫婦,李盈愧道:“我知道以女史之才為小兒座師是委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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