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接到訊息趕過來時看到了等在icu門外的齊豫,他很平靜,像是早就知道會如此。
木雯一下子就將所有的事情全部串聯起來。
那個莫名其妙就被兒子發現的胚胎,陳燁對兒子籌謀已久的大打出手,那麼開明的一個人,一反常態開始插手兒子的婚姻。
為什麼突然要她回家住,她要搬離時又囚禁她的人,卻在某一天突然離開家,放她一個人在原地後毫無蹤跡,又為什麼是齊泯恰好過來送檔案照顧的她。
跟陳燁相處時無數的怪異細節全部浮上來,木雯就站在icu門口,手腳冰涼,冒的冷汗貼在衣服上。
一切的一切,一點也不像陳燁的作風。
他這樣一個人,向來是滴水不漏的。
身邊只有一個齊豫知道,如今除了一個齊豫,被允許近身的也只有他。
所以。
陳燁這樣驕傲的人,斷斷無法接受自己肌肉萎縮無力,連呼吸都需要儀器輔助。
可是他怎麼能這樣殘忍呢。
木雯的眼淚早就幹了,這些時日不知道查了多少資料,她明知道這病無解,還是將國內外的專家全都找了,一次次失望,一次次對著電腦看著那些組合在一起讓人眩暈的文字。
怎麼會這樣呢,她想不通。
本該是很美好的景象,除掉呼吸機,陳燁看起來跟尋常男人沒什麼區別,反而比他這個年紀的男人看起來要更清雋。
“阿雯。”
木雯手緊了緊,就跟他無意識夢魘時的每一次答複一樣:“我在。”
“你還記得我向你求婚時……說的話嗎?”
木雯抱著他,陳燁半靠在木雯身上,午後陽光溫暖而不毒辣,就像兩人這些年少有的溫情。
“我倒情願不記得。”
木雯語氣淡漠,聽不出具體情緒,陳燁卻笑起來,他開始咳嗽,倒抽著氣。
他那時候半開玩笑說了句,沒有你我大概活不下去。
木雯當時理解的是,沒有她的助力,陳燁會被他同父異母的兄弟蠶食一空,這麼多年她都是這樣理解的。
如今恰好應證了這句話,一語成讖。
從他第一次包養情人,其實就已經失去了木雯。
所以如今,他能在木雯懷裡結束這不被期待的生命。
很好了。
只是,那樣驕傲的一個人,竟眼神空洞至此。
陳燁無法抬頭,他看不見抱著他的人,臉上是怎樣一副表情,眼裡又是如何紅卻不落下淚。
呼吸機被拿走,由於喉部肌肉萎縮,他呼吸艱難,說話時斷時續,窒息的感覺頻頻而來,陳燁已經徹底沒法再抬頭看木雯一眼。
“……阿雯。”
後面的話他沒有再說出來,無人知曉他想再說什麼,遺言,又或者對木雯表達愛意歉疚悔恨?
無人知曉了。
陳燁的身體依然是熱的,可卻了無生氣,胸膛不再起伏,只是不過十五分鐘,這個人引以為傲一輩子的腦功能永久喪失。
木雯抱緊了他,她終於低下頭,緊緊地抱住陳燁。
這段時間來愈發尖瘦的下顎,終於滑下水漬,浸皮透骨。
而後只有她心髒跳動跟眼淚滑落的聲音,寂靜又嘈雜。
這一切不過是十五分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