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只發展了不到三十餘年,光明信仰卻透過一系列溫和傳教方式走進了人們心中。
珂伊伯記得,小的時候,隔壁的庫克一家曾發自內心地信奉山神威塔特爾,而蒙格裡特城、連帶著周邊的克裡克鎮和尤拉斯村也有許多不同的宗教信仰,諸如保護健康的醫神克羅利安、財富之神弗恩弗,還有使靈魂安息的冥神阿洛納絲等等。
對普通民眾來說,信仰已經成為了習慣。
神的存在正如日月升起又落下那樣尋常,誰會去探究真假?
希望總要找個地方生根發芽,各種遙遠縹緲的神跡便苦苦維繫著心中的火種,哪怕苦難依舊在繼續。
而已發展成完整體系的光明信仰,則能完美提供精神和物質的雙重需求。
即便是不信神的珂伊伯對這個龐大的組織也有耳聞。他們有條不紊地驅散災祟、撫平傷痛,或者吟唱福音、無私救濟,再加上一身聖潔無瑕的白衣,簡直就是“神”的代言詞。
過著麻木生活的人們總會對美好、璀璨的光明有著不切實際的幻想。
民眾們可以自主選擇信仰的神明,聖靈教也可以有意無意地引導當局者,使光明女神忒彌卡希爾的形象無聲無息地滲透進城市的角落中。
畢竟偉大無私的女神總在付出,從不索取。
他享受著聖靈教庇護下的恩惠,很難不對忒彌卡希爾感到好奇。可作為一個吃飽穿暖就能滿足的男孩,他並不想花費多餘的功夫去思考信徒和神之間的關系。
這幾年,在村莊附近遊蕩的狼人和低階吸血鬼越來越多了。
聽說是受到了那位高階血族的影響,天空很少放晴,黑霧不停地聚攏又散開,到了夜裡濃稠得簡直能遮蓋星月。有能力的青壯年都在猶豫著要不要舉家搬走,翻越阿爾尼亞斯山脈,徹底遠離利德拉半島。
這其中並不包括珂依伯。除了聖靈教每個月的祭禮時間,帕斯特很少帶他去鎮上,原因很簡單,他就是傳統意義上的“被詛咒的人”。
蒙格裡特是個多種族混居的城邦,帕斯特一向敵視其他種族,卻迫於生計不得不時常前往轄內最近的法恩鎮。
好在這裡也有聖靈教的堂區,祭禮這幾天,會根據助祭的安排有聖洗、告解之類的禮儀,帕裡斯總會讓他去試試,不奢求成為侍奉光明女神的一員,頂多圖個心理安慰。
他很抗拒那些散發著流動微弱金光的液體,可帕斯特是他在世上唯一的親人,他不會拒絕帕斯特的請求。
鎮子還是一如既往的和平,街道上的自由民對鄉下來的板車熟視無睹,反倒是跟在貴族後面的奴隸時不時偷偷瞄向這邊。
一雙雙渾濁的眼睛讓整座法恩鎮像一塊沾滿灰塵的老蠟,階級固化的年代,所有人的思維也凝滯了,下等人無力改變命運,上層貴族更不可能體恤民情。
努力奮鬥的背後需要付出多少錢財和精力?可能結局還不如混日子,混著混著一輩子就到頭了。
沒有人想過改變現狀。
常去的弗朗克街在法恩鎮西邊,流動人口占了八成,算半個黑市,因此偶爾也吸引了很多遊走灰色地帶的富商。
在帕斯特去交攤位費的時候,珂伊伯把酒瓶依次擺好,右眼的黑布遮擋了一部分視野,他完全沒注意到某位穿得富麗堂皇的半豹人正邁著大步路過。
珂依伯剛準備起身就突然被踹了一腳,為了保住酒瓶,他不得不強扭肩膀滾到地上。然而玻璃瓶都老化了,一下子連續碎了兩三瓶,帶著獨特香氣的黑麥酒味彌漫開來,嗆得那位目下無塵的貴族皺起了眉頭。
“下等人就是下等人,釀的什麼馬尿……把我的袍子弄髒了,你賠得起嗎?”半豹人捏著鼻子嗅了嗅下擺的酒漬,頓時嫌惡地脫了下來,扔給身後的僕從。
他一表態,慣會看人眼色的強壯僕從便像得了命令那樣理直氣壯,一腳比一腳狠地踹了上去,還自上而下地掃視起了瘦弱的珂伊伯:“你個死瞎子,好狗都不攔路,你偏偏撅個屁股在這做生意,怕不是出來賣的吧!”
齷齪的人看誰都齷齪,下三濫的謠言偏偏是詆毀人最簡單的方式。
辯解還會招來打罵,珂依伯早就習慣了服從,他咬牙忍著疼痛,跪了起來熟練地朝一行人反複磕頭:“是我瞎了眼、是我的錯,求求各位貴族老爺高抬貴手……”
“聖禮開始了!要去的趁早啊!”
一聲耳熟的高喝打斷了這場暴行,利益至上的商人頓時麻利地收起了攤位,為了搶個前排的位置賣貨跑得飛快。
有幾個不長眼的差點踩到半豹人,那貴族煩躁地嘖了一聲,指使著下人將他扛到肩上迅速離開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