抗拒
不說別的地方怎麼樣,他們這一年四季就沒有暖和的時候。
東面的阿爾尼亞斯山脈隔絕了一切,西面的修庇海望不到盡頭,整個半島就像被神遺忘的角落。
六七月份的夏天倒還好說,兩件衣服套著穿,不用洗得很勤也足以應付。冬天就更冷了,雪下得沒過了膝蓋,穿個裡三層外三層都沒人願意出門。
雖然對窮人來說不被凍死就算好的。
淡淡的黑霧在頭頂彌散,哪怕豔陽高照都有一絲陰冷,村民們早就習以為常。
近幾十年,黑霧偶爾會加重,卻也沒造成什麼災難性的後果,與其費時間擔心未來,還是著眼於一兩個銅幣比較值當。
布蘭德村總是這樣閉塞、單調,日複一日地勞作,毫無出路。
日子簡樸貧窮,有人每日憂心忡忡,也有人善於找樂子。
珂依伯的喜好顯得有些與眾不同。
他很喜歡這個時節,破冰的緹涅河緩緩流過,滋潤著沿途的居民,最終彙入汪洋大海。
好久不見的鳥兒帶來春天的氣息,就連村民的表情都和善許多——收獲的黑麥和馬鈴薯拿到法恩鎮賣,又捱過一年。
漫長的冬季終於結束,獵獵北風刮來的時候,或許隔壁鎮上稍微富裕點的家裡都燒起了鍋爐,走到村子東南方的赫侖橋遙遙瞄上那麼一眼,河對岸全是柔和的橘光,再冷冰冰的心也暖了。
珂依伯也偶爾會做這樣的美夢:勞作許久後,回家窩在蠟燭和鍋爐給予的熱意下舒舒服服地睡一覺,期盼著來年開春的好收成——能像那些法恩鎮上不愁吃穿的工匠就很好了。
“珂伊伯,你去看看酒壞了沒!”絮叨的男子手裡提著兩大袋農作物正要裝到一輛破破爛爛的板車上,吩咐完後見沒人回應,不得不提高了音量。
男人穿了件麻制薄衫,習慣性地佝著背,胳膊肘的補丁打得歪七扭八,在不算溫暖的初夏勉強可以維持體溫。
從幻想中回神,還是那間漏風的黢黑屋子,珂伊伯默不作聲地掀開簾子,去地下室敲橡木桶。
等他仔細檢查好回來時,男人已經利索地擺放好今天要拉去鎮上賣的東西:“差不多了吧?”
“嗯。”名叫珂依伯的男孩低著頭,瞧著營養不良的樣子,“茱莉亞準備的餅和水都放好了。”
右眼的眼罩系得很緊,密不透光,他下意識摸了摸毛邊,確認牢固後快步到板車另一邊跟男人一左一右地推著車朝村口走去。
從布蘭德村去法恩鎮要步行接近兩個小時,他們當然可以僱匹馬來拉車,這樣就不用天沒亮就起來過河了,但是馬僱一天要三銅幣,還得交十五銅幣保證金,自然是能省則省。
繞過大半個村子,眼前便開闊起來。霧濛濛的鄉野間依稀可見緹涅河上游散發著金光的高大建築,珂依伯只看了一眼就偏過頭,也不去瞧和男人打招呼的村民們,悶不吭聲地推車向前。
有人大著嗓門刻意挑事:“帕斯特,你還敢帶他出來?”
他身側名叫帕斯特的男人頭也沒回地不耐煩道:“滾你全家,種地也堵不住你的嘴?”
“嘿,晦氣還不讓說了,賺點小錢傲成這樣……誰知道你家釀的酒有沒有摻什麼詛咒!”
眼看著又要吵起來,珂伊伯拉了拉帕斯特的袖子小聲勸道:“去晚了就沒好位置了。”
帕斯特仍是皺著眉,卻沒再糾纏,低聲道:“眼睛藏好了吧?”
“嗯,繫了兩層。”
正巧一個帶著草帽的年輕女人從村子北邊的小路過來,熱心地圍在少年身側笑著說:“哎呀,真是好久不見珂伊伯了!你們是要去趕集還是要去旁觀祭禮呀?”
算算時間,安瑟斯教堂每個月固定的聖事禮儀就在這兩天。
信仰光明女神的聖靈教並不起源於蒙格裡特城,他們派出大量的神職人員,在這遠離大陸中心的北部傳達神的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