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安想笑卻不敢笑,恭敬道:“夫人讓我照顧相爺。”
呂步搖道:“青嶺現在還是夏天吧?”
呂安道:“那裡又沒有四季,永遠都是夏天。”
呂步搖點了點頭。
“相爺想家了?”
呂步搖道:“太后準了我的辭呈,我們就能南歸,不知為何,忽然厭煩這四季分明的地方。”他心中清楚,自己不是厭煩,而是疲倦了,四季分明最大的壞處是讓你感到日月如梭,時光在寒冷交替中流逝,故鄉那邊雖然炎熱,可始終如一的氣溫卻讓人產生時光漫長的錯覺。老了,正因為老了才希望時光走得慢一些,正因為老了才想起故鄉的諸般好處,尤其是在這下雪的天氣,越發惦念故鄉天空中熾熱的暖陽。
東方的天空終於現出了一絲魚肚白,天亮了卻沒有放晴的跡象,這飄飄灑灑的大雪可能還要下上一整天,呂步搖忽然很想出門走一走,他讓呂安去備車,送他去八部書院。
呂安不明白為何主人一定要在這大雪天出門,可他多年養成的習慣讓他也沒有多問,他將馬車備好,頂著風雪送呂步搖前往八部書院。
前往八部書院的途中,呂步搖始終將車簾拉開,透過車窗望著外面的雪景,因為下雪,路上的行人很少,呂步搖本想出來散心,卻因為外面這清冷的景象而生出一種被全世界離棄的感覺。
再不是前呼後擁的三公之首,只是一個即將退出權力中心的古稀老人。
呂步搖不服老,卻無法改變別人眼中他已經老去的現實。他的門生,他的弟子,並沒有想象中忠誠可靠。
馬車經過了錦園,看到有人正在冒著風雪修整院牆,呂步搖對這裡還算熟悉,知道這裡即將成為郡馬府,想起至今仍然沒有人給他送喜帖,桑競天不送倒還罷了,連自己的門生慶郡王都沒有送喜帖給自己,道理上好像有些說不過去。
一旁傳來馬鳴之聲,兩匹拉車的健馬因為這聲馬鳴而嚇得同時嘶鳴起來,四蹄釘在雪面上止步不前,明顯在給經過的騎士讓路。
呂步搖舉目望去,卻見一匹通體烏黑油亮的駿馬從旁邊經過,馬上坐著一名氣宇軒昂的年輕人,正是未來的郡馬秦浪。
馬車止步不前和駕車的呂安無關,都是因為兩匹馬見到了黑風生出敬畏,止步不前讓它先行。
因為馬車的車簾沒有拉上,所以秦浪也看到了車內的呂步搖,對位極人臣的呂步搖秦浪總不能佯裝看不見,他勒住馬韁,翻身下馬,牽著黑風讓到道路的旁邊,無論從輩分還是地位他都應當給呂步搖讓路。
從秦浪的舉動呂步搖就知道他認出了自己,微笑向秦浪道:“是秦浪嗎?”
秦浪一揖到地:“秦浪參見丞相大人!”
呂步搖笑道:“聞名已久,我還沒有見過你呢。”他讓呂安停下馬車,推開車門走了下去,秦浪見他下車,趕緊上前去攙扶,提醒道:“丞相大人,小心地滑。”
呂步搖哈哈笑道:“我老到走不動路了嗎?”
“卑職不是這個意思,丞相正值壯年,精神矍鑠。”
呂步搖道:“壯年?我年近古稀了,哪裡還是什麼壯年。”
秦浪知道眼前這位老人不僅僅是大雍丞相,三代帝師,更是文修六品二甲的大宗師,放眼這個世上,呂步搖也是文修頂級高手的存在。
大道萬千,修行也有萬千,可萬變不離其宗,大道同歸,修行圓滿之後都可達到破碎虛空,登臨摘星境。
呂步搖踩在雪地上,腳步明顯有些蹣跚,秦浪不由得有些納悶,以他的修為本不該如此,小心跟在他的身邊陪著,生怕老爺子有什麼閃失,萬一他要是摔到了賴上自己怎麼辦?
呂步搖走了幾步停下腳步道:“這錦園我過去來過幾次,聽說太后賜給了你當郡馬府?”
秦浪恭敬道:“皇恩浩蕩,卑職感激涕零。”
呂步搖道:“你沒必要誠惶誠恐地陪著小心,老夫已經遞了辭呈,決定告老還鄉,我想進去看看,你不反對吧?”
“是晚輩的榮幸!”既然呂步搖沒擺官架子,秦浪也就以晚輩自稱。
呂步搖讓呂安在外面等著,和秦浪一起走入錦園,此時雪小了一些,呂安遞給秦浪一把傘,秦浪本想給呂步搖打傘,可呂步搖拒絕了。
郡馬府經過昨天的搶修其實損壞的地方大都已經完工,現在只剩下一小部分院牆正在修復,這場突如其來的降雪給他們帶來了一些麻煩。
呂步搖道:“這裡發生的事情你是否有過了解?”
秦浪點了點頭。
呂步搖道:“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吧,其實錦園過去是八部書院的一部分,後來明宗皇帝將這裡賜給了裕德公主和駙馬,讓人改建成為駙馬府,成為駙馬府之前可從未發生過什麼不好的事情。”
秦浪心中暗忖,呂步搖是三代帝師,如此說來呂步搖也應當是明宗的老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