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世興看了看女兒又看了看秦浪,他這半生閱女無數,但是他對自己的這個女兒一點都不瞭解,過去一直以為是因為女兒自幼送去外面養育,父女缺少溝通的緣故,甚至連這樁親事他也認為女兒抱有目的,但是他從女兒看秦浪的目光中感受到了溫暖和柔情,女兒好像從未用這樣的目光看過自己,這個世界上畢竟還是有真情的。
龍世興明白女兒的用心,她是要藉此機會拉近自己和秦浪之間的距離,想想自己這個父親也真是可嘆,他和女兒之間始終存在著深深的隔閡,最近一段時間,他也一直努力想去改善,可女兒卻對他極其冷漠,今晚對他的體貼其實是因為秦浪的緣故,生身之父居然沾了一個外人的光。
龍世興招呼他們坐下,這個女兒從來都不屬於自己,以後會距離自己越來越遠,當初沒有付出,如今就不能奢求回報。
龍熙熙為父親和秦浪斟滿酒,自己也倒了一杯,在秦浪身邊坐了。
秦浪端起酒杯道:“王爺,我敬您!”
龍世興和他們碰了碰酒杯,一飲而盡,感慨道:“熙熙,咱們爺倆兒好久沒有一起吃飯了。”
龍熙熙道:“我回雍都不久,父王這段時間剛好又太忙了。”
龍世興暗自慚愧,為了掩人耳目,他始終對外營造一個養尊處優,沉溺於聲色犬馬之中的王爺形象,不知不覺已經習慣了這樣的生活,他甚至分不清什麼時候該偽裝什麼才是真實的自己。
秦浪跟著打圓場道:“我和熙熙成親之後會經常過來探望您的。”
龍世興道:“真要去錦園住?”說完他搖了搖頭道:“那地方不吉利。”錦園發生了太多不祥的事情,太后將那裡賜給他們當郡馬府,真是用心險惡。
龍熙熙道:“常言道否極泰來,不好的事情已經全都發生過了,以後應該越來越好,反正我挺喜歡那地方。”錦園雖然發生了多次不吉利的事情,可歸根結底都是人禍,龍熙熙是個不信邪的人,她既不想留在慶郡王府,也不想去桑家,錦園自然是一個最好的選擇。
龍世興主動找秦浪喝了杯酒,秦浪受寵若驚趕緊站起身來,龍世興讓他坐下,語重心長道:“秦浪,我只有這一個女兒,她既然決心要嫁給你,我也不好阻止,你以後一定要好好待她,若是讓她受了委屈,我絕饒不了你。”
“王爺放心,我保證要比您對她更好。”
龍世興一怔,龍熙熙卻笑了起來。
龍世興瞪了秦浪一眼:“喝酒!”這句話不是在離間他們父女的關係,比我對她更好,慚愧,我這個當爹的對親生女兒的確不怎麼樣,錯過了她成長的全過程。
秦浪喝了這杯酒,從龍熙熙手中接過酒壺給龍世興斟滿。
龍世興心中暗忖,這樣安逸的日子不知還能維持多久,自從太后做媒賜婚之後,他的內心就沒有一日安寧過,總覺得蕭自容會對自己下手,這封密函的出現讓他變得越發忐忑了。
秦浪也覺察到了慶郡王的緊張,他把太后聘他給皇上當老師的事情說了。
龍世興眉頭緊鎖,他生性多疑,將這件事和密函聯絡在一起,感覺這其中或許醞釀著很大的陰謀,如果秦浪入宮教皇上丹青之道,隨便給他扣上一頂意圖謀反的帽子,就能讓這小子百口莫辯,關鍵是他又成了自己的女婿,到時候肯定會連累整個慶郡王府。
龍熙熙道:“父王,您是不是特別擔心太后對咱們不利呢?”
龍世興苦笑道:“眾口鑠金積毀銷骨,這三十年來,朝中從未斷過關於本王的流言蜚語,先皇對我也是戒心頗重,可嘆我一片忠心卻被人說成野心勃勃。”
秦浪道:“我反倒覺得太后沒有針對您的意思,不然也沒必要多此一舉。”
龍熙熙道:“換成是我,我也犯不著對付一個無權無勢的郡王。”
此言一出,龍世興滿面尷尬,秦浪雖然是他未來的女婿,可畢竟還是一個外人,女兒說話也太不給自己留顏面了。
龍熙熙壓低聲音道:“父王有沒有想過要謀反呢?”
龍世興勃然色變,怒道:“你這妮子胡說什麼?”將手中酒杯重重一頓,霍然起身,竟然摔門而出。
秦浪嘆了口氣,望著龍熙熙搖了搖頭,她如此聰明怎麼說話不分場合?
看到龍熙熙鎮定自若的樣子,頓時明白她是故意氣龍世興的。
龍熙熙道:“他才沒有謀反的膽子。”
清晨,天還未亮呂步搖挑著燈籠來到庭院之中,這一夜他難以入眠,送給太后的辭呈至今沒有得到答覆,呂步搖感覺到處境越來越不妙了。陳窮年已經回到雍都,但是並未像往常一樣前來拜會自己,或許是公務繁忙,或許是為了避嫌,呂步搖更傾向於後者。
前些日子,慶郡王龍世興前來探病的時候,他給予暗示,機不可失時不再來,郡主大婚之日太后會親自前往證婚,這正是一個千載難逢的好機會,可龍世興剎那間流露出的惶恐讓呂步搖感到失望,他苦心經營了這麼多年,不是為了自己,而是為了報答景王龍明達的知遇之恩,更是為了大雍百姓的福祉,可龍世興顯然缺乏其父的魄力。
望著紛紛揚揚的雪花,呂步搖感到無法形容的空虛和落寞,潛心經營了那麼多年,卻功虧一簣。他看錯了人,如無他的支援,蕭自容根本不可能走到今日的地位,從未想過自己眼中的棋子居然會反噬自己。
管家呂安拿著一件破舊的貂裘,走過來為呂步搖披在肩上,這貂裘已經三十多年了,還是當年景王龍明達送給他的。
呂安道:“相爺,您大病初癒要顧惜自己。”
呂步搖笑了起來:“在你心中,老夫就是個弱不禁風的小丫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