啟明溯微笑起來:“好,那這就有辦法了。再過幾個月就是岷山祭了,你就在祭典上再卡一塊小石子什麼的,等到那天晚上,神廟的人都睡了,我便來接你,我們一起從密道逃出去。”
“嗯!”她重重點頭,黑亮亮的眸子裡映出一彎明亮月牙,和比月亮還要明亮的少年郎。
冬去春來,曜都的樹漸漸抽了新芽,早春的溫柔隨著和風吹遍了蜀國。
夕顏盼呀盼呀,盼星星盼月亮,盼著她十五歲及笄之前,青色衣裳的少年帶著她在月光照耀下飛上神壇,從那裡奔向自由的遠方。
她心裡甜得像蜜糖,表面上卻還要裝得乖巧,終於在馬上就要憋不住的時候,迎來了岷山祭的前夜。
那天晚上,她在熒惑殿裡偷偷地收了一點自己心愛的小玩意,忐忑地爬到榻上,等待天明。
按照慣例,大司祭在岷山祭前夜便不回寢殿休息了,這漫長的一晚,她得一個人睡覺。
殿外有人秉著火燭說說笑笑地走過:“今晚星星這麼亮,明日岷山祭,必然是個大晴天。”
“可不是,最近倒是好事連篇。你們聽說了沒,蜀王已經為太子提了親,要求娶南邊文郎國的公主呢。”
“咦,這麼大的事兒,我怎麼不知道?”
“也就是剛定下來的。不過我有在王宮中的相好告訴我,這議親的事兒啊其實幾個月前就開始了,只不過如今才定下來,派出使者去文郎國了,王室這才有訊息漏了出來。”
“嗬,咱們這太子別的不說,倒是一等一的俊俏,脾氣又好。也不知那文郎國的公主是個什麼樣,得是多高貴的人兒,才能配上蜀國的太子。”
“哼,就算那公主美得像天仙,她不信咱們的啟明神,就是個野蠻人!”
“就是!”幾人同仇敵愾地嫌棄了幾句那無辜中招的公主,又說說笑笑地走了。
滅了燭火的熒惑殿裡,夕顏在黑暗中愣住了。
她大概實在算不得聰明,但懵懂地看著一片虛空發了半天的呆,也終於明白過來——這麼說來,明天晚上,她大概等不到他帶自己飛上神壇,從密道一起出逃了?
她也不知那一夜是怎樣過去的,太陽是如何升起的。
她似乎失去了一切知覺,渾渾噩噩地做了一場大夢,夢醒時,已是岷山祭這一天的平午之時。
彼時,她陪伴著大司祭,站在神壇之巔。
雲層中有水晶般的鏡面一閃,一道金色光柱整整地落在了神樹頂端。
大司祭舉起高大的權杖,嘴裡唸唸有詞,將權杖插在了樹根旁邊。
她的手心貼著那帶上她體溫的金色短刀,動作優雅而迅捷,如同神之舞蹈,瞬間割開了兩個奴隸的咽喉。
他們只來得及在喉嚨中發出幾聲咕噥的氣音,便軟軟地倒了下去。
血。滿天滿地的血,染上了一切的血。
金色神樹在鮮血與陽光中綻放出了燦金的花朵,絢爛得如同神的新娘。樹根底下一圈圈的金色花紋彷彿蕩起了漣漪,一層一層,緩緩地開啟了。
忽然嗖嗖數聲風聲!
十幾道墨綠的身影如同飛射的柳枝,瞬間襲來她們眼前,將她們團團圍住。
片刻之後,密道之中,走出了那個黛袍金紋的太子。
他面色陰沉,連看都沒有看一眼夕顏。
他不是那個會抱著她飛上樹看月亮的少年郎。
“司祭大人。相信你也明白孤這麼做的苦心,此刻神壇之下便是數萬虔誠的子民,你一定不想讓他們發現這裡的異常,引發整個蜀國的動盪。你們只有兩個人,而孤帶的是王室衛隊中最精良的尖兵。把權杖給我吧,我不會為難你們。”
大司祭,那個一向表情淡然的女人,微微笑了:“太子殿下真是溫柔。”
她轉頭看向神樹邊立著的權杖,長髮被風吹起,在燦爛的陽光之中泛出點點金紅色,彷彿開始燃燒:“權杖就在那裡,太子殿下不如自己去取吧。”
啟明溯警惕地看了她半晌,走到權杖跟前,伸手一拔。
紋絲不動。
權杖彷彿和此刻花開滿樹的神樹融為了一體,甚至沒有一點顫動。
他斂了下目光,又看向眼前的紅袍女人:“傳說居然是真的。如果你不親手把權杖交給我,啟明神的力量就不會轉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