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麼,請吧。”
大司祭並未推辭,幾步上前便去拔那權杖,可權杖依然紋絲不動。
她嘗試了好幾次,這才垂下手,轉向太子:“太子連這傳說也知道,看來當真下了不少功夫。可惜,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啟明神是嗜血的神,權杖的交接,必要有一條命的獻祭才能完成。”
一直在旁沉默的夕顏忽然抬起了頭。
太子的臉猛地沉了下來,語氣中帶了一絲警告的意味:“我可以殺了你。”
大司祭的笑意更加燦爛了:“太子殿下,我是現任的大司祭,權杖的主人。若是殺了我,就沒有人能將權杖交給你了。”
她的目光輕飄飄地轉到了一邊,疼惜地看了一眼面色慘白的小姑娘:“別忘了,只有權杖的主人能讓神樹開花,唯有神樹開花之時,才是啟明神照耀天地之時。”
太子幾乎是咬牙切齒道:“難道不正是因為你是現任權杖主人,所以殺了你就能獲得權杖?”
大司祭彷彿聽到了什麼好笑的話,輕鬆地笑了起來:“聽起來也蠻有道理的。殿下便試試吧,反正岷山祭快要過去了,你只有一次機會。”
夕顏站在角落之中,接收到大司祭投來的充滿深意的目光,從頭到腳都在戰慄。
她明白那目光的意思。
她從小……就擁有讓草木開花的能力。
無論是萬物復甦的春天,還是銀裝素裹的寒冬,她心念所及,哪怕是鐵樹也能開出花來。
就連這棵金色神樹,也能在她的撫摸下開出花來,光芒奪目。
那是真正的太陽在凡間燃燒。
大司祭就是因為發現了這一點,才將她帶在身邊。
——其實從很早的時候起,司祭的權柄已經在她手裡了。
夕顏不需要權杖。她就是天生的大司祭,啟明神在人間的使者。
她可以現在就衝出去告訴他這件事。
她的心底有個聲音在瘋狂地叫囂渴望,告訴他這件事啊,告訴了她,殺掉囚禁你的大司祭,你再將權柄交給他,你們就可以共同從密道離開這裡了!
可她咬破了嘴唇,舌尖嚐到了腥鹹的血意,一句話也說不出。
因為這個人,不是能帶她飛去看月亮的少年郎。
她知道,這個人,不會和她從密道一起走了。
她沒有動,可他動了。
同一時刻,一支箭忽然從他身旁射來,貼著她的臉頰飛出去,擦出一道血痕,火辣辣地疼。
她猛地捂住臉,淚水終於從指縫中止不住地洶湧而下。
她的世界一片漆黑,心底緩緩升上來的恐懼與絕望之中,她聽見他沉穩的腳步一步步向她走來。
一聲嘆息,“阿顏。”
她明明已經再也不會相信他了。可鬼使神差一般,聽見這一聲溫柔至極的呼喚,她還是抬起了頭,透過淚水艱難地望進他的雙眸。
那雙眼睛一片漆黑,沉沉如雪水深潭,“好自為之。”
話音剛落,他猛地伸出手,把她從神壇邊緣推了下去。
天旋地轉。
佔據了她全部世界的疼痛和絕望中,有大片的血紅蔓延開來,是這樣奇異又熟悉的感覺。
她想起來了。第一次見他時,她似乎就是這樣狼狽至極地跌下神壇,最後跌入他懷裡。
多麼諷刺。
她又一次摔了下來。而這一次,再也不會有一個他,騎著馬從太陽的盡頭馳騁而來,飛到神壇之上,擁她入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