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紫色朝服上,凝神一看,到處是凝固了的血漬,深一塊淺一塊。新的血液,也還在滲出。
宮青臨隔著這近乎手臂醋的柵欄,隔空看著宮玥,生生忍住那全身顫抖,掐出指尖深深血痕。
從司空鎮和姚大人的角度看去,太子殿下似乎,挺冷靜,也看不出多大情緒變化。
那本來無一絲活氣兒的人,緩緩抬起頭,看著宮青臨,虛弱地笑了笑:“你來了。”
老獄卒低頭,想,這人兒,雖然被折磨得只剩一口氣兒了,那笑容,仍然是淡定的。只是那容顏,那蒼白,笑得他有些心悸。
宮青臨盯著宮玥,眸子裡雲起雲湧,一時沒說話。
太傅和姚大人,站在宮青臨背後,只看到宮玥似乎笑了笑,卻看不到宮青臨的神色。兩人垂下頭,盯著地面,不再去看宮玥和宮青臨。
那宮玥,他們不忍心看。
而太子殿下,背對他們,自然是看不到神色的。
過了許久,宮青臨才道:“嗯,我來了。”
語氣很平靜。
“好。”宮玥垂了眼,看了看自己那左胸,又抬起眼。
“宮玥,你為何,要做出弒君這樣大逆不道的事?”宮青臨似終於有了一絲情緒起伏,聲音似幽帶怨。
宮玥沉默,並不辯駁。
“宮玥,你我兄弟一場,我以為,你會看在我的份上,永遠不和父皇作對,是我,看錯了嗎?”宮青臨眼眶一紅,轉過身子背對宮玥,雙手背在後面。
正面的太傅和姚大人見太子殿下眼眶微紅,神色暗淡,似乎不知道該怎麼面對昔日的兄弟。
宮玥卻並不回這個問題,仍然笑笑,道:“太子殿下,如今,我無論說什麼,你也是不信的。咱倆相交數年,我想,感情,也不能說沒就沒了,太子殿下,宮玥求你一件事。”
宮青臨睫毛顫了顫,沉默了一下,澀澀道:“你且說來聽聽,只要,不違背朝廷規矩,不維護父皇旨意。看著十年相交,我,如若能做到,一定做到。”
太傅和姚大人,默默地當了隱形人,只是拿出筆,刷刷刷地記錄著。
“殿下,你也知,我最放不下的是誰。我也自知,我這次肯定是無法倖免了。所以,殿下,請你,在她最難的時候,在往後餘生裡,替我,照顧她,愛護她。”
太傅的筆,頓了頓,又繼續。
宮青臨垂眼,聲音暗啞:“這個,我可以答應你。”
“苒苒她,不愛喝桃花醉,最愛喝我家釀造的佳思酒。以後,你去找沉魚,他知道我放在哪裡,都給苒苒拿去吧。”宮玥似乎帶著笑,笑裡滿是柔情。
太傅和姚大人心裡一酸,低下頭,繼續寫著。
哎,這宮玥和忠親王府那林大小姐的事,他們都門兒清呢。看來,這宮玥,是在“託孤”了嗎?
還有這太子殿下,大家心裡葉門兒清,他心裡,可想著那丫頭呢。
“嗯。”宮青臨背在後面的手指一顫,笑了,笑得讓太傅心裡一顫,“小丫頭,就是沒品味呢。那桃花醉,千金難求,本王想喝都喝不上。想當年啊,你我一起去雪山,天寒地凍,差點沒凍死,咱倆,可是靠著牛鼻子那一壺桃花醉暖過來的啊。”
“苒苒她,怕熱不怕冷,大冬天,也不愛穿加棉衣服,她喜歡,在裡面加一層薄薄的絲。可是,我還是怕她著涼啊,你以後,也不要慣著她。”宮玥低低訴說,眸子裡是淡淡的眷念。
“嗯。”宮青臨微微點頭,背在身後的手指,微微翹了翹,似在放鬆有些緊繃的骨結。
“謝了。”宮玥眼一紅,沉默了半響,才澀澀道:“殿下,皇上打算什麼時候處置我呢?”
宮青臨答:“三日後。”
宮玥有些艱難地動了一下那些倒刺鐵鏈,發出令人心悸的哐當哐當聲,嘆了口氣:“是吧,呵呵,這黑獄的刑罰,恐怕我,撐不到三日了。這一生,我從不愧於人,卻唯獨對不起苒苒。”
宮青臨一時無聲,背後的手指,又微微動了動。
“你放心,小丫頭,我會照顧好。宮玥,你這是何苦,何苦要做這事啊。”宮青臨一聲嘆息,不再和宮玥說話,轉身出了黑獄,再未回頭。
姚大人和太傅一前一後跟上。
太傅走出幾步,又回頭看了一眼宮玥。
等幾人終於走出視線,宮玥無力垂下腰背,額頭上滿是冷汗。
他快,堅持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