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他腹誹的時候,從北方的遠處傳來了管風琴的聲音。十六發禮炮彈飛上天空,綻開出四色各四枚的四角星。
“上將禮炮。克拉德·洛佩斯的船靠岸了,我要準備去開會了。”
安妮搖了搖手裡的透氣瓶:“我這崗還沒結束。作報告的時候,一定要好好陳述我們部門的功勞啊,從西儒洛克籌集大量糧草可也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呢。”
“放心吧。所謂戰略,就是誘使對手遵循我們的意圖行動呢。如果他們不按我們的意圖行動,就以會戰迫使他們遵循!”
那天晚些時候,晨露作戰計劃的最終一步得到了孔提·福克斯元帥以下所有人的肯定。同漸漸逼近的費戈塔公國軍決戰的日子,終於到了。
*********
同日
耶拿狹地東南四十五公里·帝國軍臨時營地
軍用帳篷滿山遍野,填滿了道路和森林間的縫隙。
費戈塔公國軍的“紫色苜蓿”和帝國皇家的“鐵色十字”同時飄揚在這龐大營地的上空,宣示著營地主人的身份。這支部隊是西部戰事的攪局者,越過山脈的費戈塔軍。
帝國總動員已超過四個月,這支部隊剛出徵時的高昂士氣也早就被消磨殆盡,顯得無精打采了。士兵們揹負著重物,抓著帶有魔力的破甲長矛,做著最簡單、也是最基礎的刺殺訓練。這對一般計程車兵來說並不困難,不過對這裡計程車兵們來說卻十分費力——因為這些人大多都是少年和女性。少數夾雜在裡面的成年男子雖然也在練習,態度卻不怎麼認真。
“喂,那邊的尉官,你的部隊認真點兒,所有的刺擊都要毫不猶豫!戰鬥的時候整齊的刺擊就決定了勝負!我知道你們的行軍速度不錯,但戰鬥是另外一回事!所謂戰鬥,就是紀律和勇氣!”
臺詞是非常正經的訓話,但不知為什麼,用少女的嗓音喊出來聽上去就沒什麼威懾力。喊了幾句後,似乎她自己也發現效果不彰,只好悻悻地上馬離開。
“接手才三天,我只能盡力而為。我還是認為,我們不應該按照敵人的意圖去行動。可惜沒人聽我的。”
身為這支部隊的指揮官,棕發的公爵小姐滿臉都是不滿。和她並轡前行的奧莉亞·休·柯曼第一公主聽到這輕聲的抱怨,掩著嘴笑了起來。
“好了啦,軍國大事就讓那些將軍們去把握吧。他們從國庫領取那麼多錢,也該乾點兒事情吧?”
“可是,可是,可是……每個人都該能看出這是個誘敵戰略啊!留下足夠圍攻倫尼的兵力後,南線的主力軍最多隻有五萬人能北上!這五萬人加上我們費戈塔軍的三萬五千人,和敵軍兵力也就是堪堪相當罷了!”
奧莉亞公主歪了歪腦袋,扳著手指:“我是不記得詳細的兵力分佈的,不過我軍總兵力不是應該有十六萬人嗎?”
“精靈軍很有戰鬥力,但是自保第一,進攻作戰完全不能指望,克拉德那混蛋利用這一點吃掉了我們半個預備軍。這樣就少了五萬人。再在倫尼留下三萬圍攻兵力,那麼剩下的不就是這八萬五千人嗎?以八萬五千人打那混蛋的六萬五千人……勝負只在五五之間吧。”
“那不是很危險?”
“我只是說了這些事實,他們就把我從總參謀部轟了出來,讓我回來帶領自己的軍隊!這是流放啊!”
黛妮卡用眼角餘光瞟著一旁“自己的軍隊”。號稱有三個精銳騎士團五百人,但是……她壓低了聲音,自言自語重複了一遍。
“自己的軍隊。哼。這些傢伙要也能算軍隊,全世界早就統一了。奧莉亞啊,你說,這些臭貴族們腦子裡都是些怎樣的髒東西啊?明明都是洛倫老公爵的血統……”
“噓!這可不是能公開討論的話題。我也討厭臭貴族,可是……”奧莉亞帶著同情的表情拍了拍她的肩膀,“容忍點吧。那幫傢伙聽說突然有了個沒有血緣關係的妹妹,都興奮得很呢。費戈塔家那三個傢伙能力在新一代中都算是一流的,只不過是性格乖僻了一點。老大雖然只愛看角鬥,卻是醫護騎士歷史上第三強的記錄保持者,他改良了帝國的標準重劍技法;老二是柯曼女僕公會議員,不過他也喜歡要塞建築和炮兵學;老三是個美少年愛好者沒錯,但他也是皇家科學學會和魔法學學會會員……”
“乖僻了一點?看看他們派來的都是什麼部隊?一百五十個堅持用劍和盾的所謂角鬥士,兩百五十個號稱能操作大炮的女僕隊,還有一百個騎著競賽用馬的美少年騎士……給我五十個長槍手和一百個火槍兵,我就能把它們全乾掉!”黛妮卡手裡的馬鞭一甩,“他們對‘軍隊的用途’的認識絕對有所偏差!這是長矛和火槍、鋼鐵和意志的時代了!還有那幾封‘用哥哥口氣’寫來的信,一封兩封全都那麼愚蠢!誰關心你們有多少年沒有姐妹,或者有出身高貴又想改革政治的貴族朋友之類的事情啊!想看看那些文字垃圾嗎?”
“謝了,我大概能想象出來。理解他們一些吧,黛妮卡。”奧莉亞低聲勸解著,“他們這一代貴族都是為了南方作戰而在魔法影響下出生的。由於之前幾次自由戰爭中男性貴族死傷慘重,這一代幾乎所有貴族為了延續血脈都偏好男性……如果不是你的身份,現在求婚的情書恐怕都堆到軍營外面去了。”
這違反常理的做法讓黛妮卡愣了片刻。經過了所有的訓練隊伍後,她才明白過來奧莉亞說的是什麼意思:“你是說……你們帝國貴族用魔法控制性別?那、那不是會造成很嚴重的婚姻問題?”
“是啊。不過,根據過去那個世紀的歷史,所有多出來的男人,都會在戰爭中死掉的。我的姑母那一代人,有一半是寡婦;現在這一代那些外表光鮮的子爵和男爵們,幾乎不可能找到同等地位的配偶。公爵長子能娶到伯爵的女兒,就已經很不錯了,你那三個哥哥應該都沒有訂婚。”
聽著奧莉亞這內容殘酷卻語氣平靜的發言,黛妮卡一時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好。在貴族制度光鮮的外表下面,似乎有很多難以想象的現實。見到她的表情,奧莉亞語氣一轉,試圖說些笑話:“當然,在開戰前訂婚也是不可能的啦。在那些傳說故事裡面,凡是男人訂了婚或者妻子懷了孕出徵的,百分之百都會戰死。最近已經沒有人在出徵前訂婚或者結婚了,‘回老家結婚’啦,‘有人在等我’啦都是軍中禁語。如果真有人給黛妮卡寫情書,一定要按照風俗臭罵他一頓,讓這些癩蛤蟆想吃天鵝肉的傢伙混出點模樣再來,這樣就能降低戰死風險……”
聽到這個笑話,黛妮卡一點都笑不出來。她嘆了口氣,回答道:“我已經回信痛罵過那三個不長進的哥哥了。不過,不管怎麼說,角鬥、女僕和美少年的喜好實在是有點過分了,也不能全推給歷史原因吧。照這麼下去,我真是很擔心費戈塔軍的前途啊……”
她掀開了自己參謀部營帳的布簾。雖然手下只有五百人,但黛妮卡還是設立了一個按制度運轉,從作戰、指揮到後勤、通訊一應俱全的參謀部。當然,鑑於黛妮卡手下部隊的性質,這些參謀有的穿得像女僕,有的穿得像貴族侍從,也有的穿得像角鬥士;總而言之,沒有一個人看起來像軍人,除了一個本來不應屬於這裡的人。
那個穿著黑底紅邊制服的青年男子坐在長桌盡頭,和周圍的環境格格不入,猶如一尊水晶製成的雕像。在他周圍的空氣似乎都凝固了。
“皇家安全部長希德·納瑟閣下,你為什麼會在我的司令部裡?我應該會得到通報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