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是於青烈擱他前面站著,旁人就難免猜忌這家夥接下來要幹點偷雞摸狗的活路了。梅蘊就這麼磕磕絆絆跟著人走半天後,才自覺自己在這些從善如流的人面前實在過於反應過度了。
叫賣的小販,沿街熱鬧的人流,有意栽種的花花草草隨風動作,這時所見的所有景設顏色都鋪天蓋地的深,像是塊侵濕的五彩布料。
穿著各式的人們停留在各色店鋪面前挑選物品,每個人嘴裡都混亂地講著一個有關自己的故事。
天色微微渾濁,但是這種渾濁中,帶著抹接連不斷的、複雜的明豔。
這些在梅蘊世界裡格外珍貴。
擁有不同的人生,多樣且獨立的人,形形色色地交叉行跡,對他這個內裡不同的人毫不留意。
此刻,他彷彿已經忘卻了一切,只是路上不曾有過異乎尋常經歷的任何一人。
“外面一直都是這樣的……”靜下心來慢慢與於青烈並肩走後,梅蘊心想。
“糖葫蘆——糖葫蘆欸——”
醒目的紅色圓狀物從他餘光掠過,他的視線下意識追尋過去,然後發現剛才那道叫賣聲在此環境中也格外地響。
因為格外感興趣,所以突破出了背景音裡消遣耳朵的朦朧感。
他的眼睛也和那東西一樣泛著亮光。
“糖葫蘆——糖葫蘆欸——”
過了半晌梅蘊才發現自己一直都目不轉睛地緊緊盯著那東西,正要回頭繼續跟緊於青烈的腳步時,臉卻差點撞到一根被串起來的紅色圓狀物。
“不要停在這路上。”於青烈說,像是什麼都沒做一樣把東西塞在梅蘊手中。
“謝…謝謝。”梅蘊有些不知所措,腳步不協調地跟了上去。
他把那東西塞進嘴裡,仔細咬下一小塊。
甜的,還有點沙軟的不明顯酸味。
糖葫蘆。
他以前是嘗過的,直到這一刻才通通想起來。
這味道他一直都那麼喜歡。
外面還是有不會變的東西的,雖然不足以讓梅蘊覺得這一刻蓋過了前面數十年的一切,可是卻讓他片刻得到了自在。
今天好像正是什麼節日,街上賣著許多好看的手工製品琳琅滿目,尤其是著了色的女神泥娃娃賣得最多。這些女子身姿優雅,個個都展現著自己的美貌和雕刻者的功力。
好…厲害。梅蘊都顧不上再咬一口糖葫蘆了,痴迷地左右觀摩這些惟妙惟俏的泥像。
可等他臉轉回正面時,於青烈的人影已經消失在了眼前。
……
於青烈發現梅蘊不見的時候已經走到了城門口——但四周格外不對勁,方才還明朗點的天色當下卻是陰沉沉的,四周籠罩著一層黑霧,也完全沒有人煙。城牆上漸漸顯出斑駁的黑色字跡,然後扭曲成人臉、肢體的塗鴉。
這是……就連滄龍也沒有感受到嗎?於青烈本能地摸向腰上懸著的劍,卻不論如何都召不出來,看來劍的消失已經不是出於他所設下的障眼法了。
奇怪的是,他感覺不到眼下任何危險的氣息,甚至還總覺得有什麼令他非常熟悉。就當他謹慎地端詳可能會有敵人出現的四面八方時,城門口不緊不慢地走進了一個白色的人影。
於青烈向他沖去,身後卻伸出幾只黑霧形成的巨手束縛住了他,不論如何都掙脫不開。
是登雲殿是絮因觀?這麼快就被發現了?若是如此滄龍怎麼可能會察覺不到!
白色人影靠近了他,那是個撐著黑傘的白衣青年,半截臉都被傘給擋住了視線,只能依稀看出他嘴角勾勒出一絲神秘的笑意。
於青烈更加戒備,殺氣頓生——“你是誰?”
“要買根糖畫嗎?”他向青年手裡的物什看去,發現這家夥賣的不是其他,正是用驅邪符咒包裹在內熬成的桃花形糖畫。
於青烈不可能沒意識這是某種暗示,而且照這個情形自己根本無法反擊,只能耗在這裡疑慮他的別有用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