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對方有了治療的打算,那祁鏡就不得不把事兒說清楚。他忽然把準備交出的治療單又收回到了身前,同時從白大褂的口袋裡拿出了另一張化驗單:“老張,在治療之前先把這個檢查做了吧。”
“還要做檢查?”
張祥以為治療有什麼限制,但在看到檢查專案後,心裡詫異了起來:“醫生,她之前不是得的肺炎嗎?怎麼變......”
檢查單的姓名欄裡寫著他老婆的名字,下面被圈住了hiv抗體那一項,旁邊還標註了“st!”。張祥並沒有立刻聯想到傳染途徑上,只是覺得有點奇怪:這病怎麼又和這種傳染病搭上關係了?
“老張,你老婆cd4+t細胞數量減少,但cd8+t細胞卻在上升。”祁鏡這時解釋道,“這說明有東西在專門攻擊她的cd4+t細胞。”
“對,我知道。”張祥點點頭,“剛才你不是說了很多可能性嘛。”
祁鏡嘆了口氣,說出了裡面的關鍵因素:“那些可能性裡有一項是病毒感染。”
就算張祥因為疲勞導致反應遲鈍,也能從這句話裡聽出些味兒來。話說到這兒,病因和檢查單被死死地聯絡在了一起:醫生懷疑是hiv病毒感染。
作為中學英語老師,他自然知道hiv是什麼東西的縮寫。
因為近幾年加強了宣傳,這個疾病的傳染途徑也被傳得沸沸揚揚。和老婆生活了那麼多年,她從沒輸過血,母親也活得好好的,血液傳播和母嬰傳播的可能性為0。
剩下的途徑就只有一條。
張祥自然知道自己是清白的,所以病毒的來源不言而喻。
順著思路反覆想了兩遍,張祥越想越難受,就覺得自己的胸口被人塞了塊石頭,堵得慌。捏著檢查單的手也因為交感神經興奮而微微顫抖,漸漸的肚子裡有一股怒氣不停向上,直衝腦門......
他抬頭盯著祁鏡,眼睛更紅了:“是不是已經確定了?”
祁鏡遲疑了片刻,答道:“八九成吧。”
張祥嚥了口口水,迅速收回的視線不知該看向什麼地方。他發現自己對老婆瞭解竟然還不如面前的醫生,這些年到底都發生了些什麼?
都發生了什麼......
然而,現在就算知道發生了什麼也沒意義了......
張祥深呼吸了兩口,極力控制發抖的右手伸進了口袋,掏出錢包問向祁鏡:“今天錢用了不少,醫院哪兒有atm機?”
祁鏡解釋道:“這個檢查還好,不算太貴。”
“我說的是治療。”張祥緩緩站起身,一手扶著牆,一手拿起檢查單又重看了一遍那行字母,然後又問道,“你剛才說人工肝要多少錢來著?一萬?還是兩萬?”
“其實現在還沒到完全爆發的時候,普通支援治療還能維持一段時間。”祁鏡以為他沒想到這一層,便建議道,“我在檢查單上寫了加急,人工肝完全可以拖到檢查結果出來後再上。”
這句話的意思再明顯不過。
在治療之後仍然有高死亡率的情況下,考慮病人的hiv檢查結果和可能的來源,張祥就算放棄治療也是人之常情。但這個男人卻給出了一個完全相反的答案,雖然聲音很無力,但從音調上不難判斷,他已經做出了決定。
“沒必要。”張祥說道,“治了再說。”
祁鏡見慣了急診狗血的場面,見慣了被戴綠帽後人類的本能反應,也見過了最極限的反轉情節。他對待這種病人向來冷靜,在沒有百分百的證據之前絕不輕易下判斷。
所以他對於這次談話早就做好了兩手準備。
現在預想的崩潰場面並沒有來,家屬的反應超出了預期,那原來勸說張祥繼續治療的那套說辭就得換一換了。祁鏡作為一名稱職且對自己負責的醫生,現在必須在張祥的傷口上撒把鹽,告知他治療預後可能出現的最壞結果:
“老張,如果真的是hiv,考慮cd4+t細胞的數值和她的肝腎功能,你老婆即使過了這一關也很難熬過下一關。”祁鏡頓了頓,然後說出了重點,“恐怕間隔也就幾天而已。”
張祥點點頭:“我知道。”
“如果真的是hiv,我建議你放棄治療。”祁鏡說道,“治療的結果也是人財兩空,必須考慮清楚。”
“我知道。”
“如果真的是hiv的話,你感染的可能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