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媼合上窗。
崔蘭因洗漱完坐在妝臺前,好在此處也有給她更換的衣物和發飾,不至於要爬回山上去。
小蛾臨時學的梳發還不熟練,十根手指忙裡添亂,沒一會就緊張地熱汗滿頭,陳媼嘆了口氣接過梳子,讓她出去拿早膳。
小蛾如釋重負,飛也似的跑走了。
比起給女郎梳妝打扮,小蛾更喜歡做簡單的體力活。
外面號角聲低沉雄厚,悠悠一聲長嗚,林間的鳥嘰嘰喳喳從屋簷上掠過,崔蘭因坐不住,要趕出去看熱鬧。
陳媼只好放棄為她描花鈿的心,貼了一枚金箔花芯在她額頭上就放了人。
崔蘭因興致勃勃開門出去,好巧不巧就看見蕭臨主僕三人,而小蛾提著食盒站在他們之前,正在被問著話。
長公子聽見門開的聲音,就偏頭看來。
那遞來一眼在朦朧春霧裡就像是裹上了一層潮.氣,溫熱、濕潤,被風呼得下就送到面前,像是要將人完完全全抱裹,又彷彿想把人一層一層剝開,曝露在這朗朗乾坤,青天白日之下。
那無形的目光,又像是有形的手,撫過她發酸的眼角、熱燙的臉頰,沿著跳動的脈搏滑下脖頸,深入她衣襟的交縫處。
大膽、猛進、激烈……
崔蘭因的心又噗通一下。
腳像是自己打上了發條,自動“噔噔噔”往後退了好幾步,順手還把門關上。
才靠上門背,崔蘭因就開始懊惱了。
她怎麼就把門關上了!
但也不能一關一開,顯得喜怒無常,好像她已經方寸大亂一般。
她不由嘆了口氣,心想還是等晚上徹底平複好了心情再去與蕭臨說道吧,不然她只怕還要因為受不了這等刺激“臨陣脫逃”幾回。
崔蘭因吃完早膳才又領著陳媼小蛾前去找王大娘子,蕭家女眷不與郎君們一塊,她們有單獨的位置。
國之大事,在祀與戎。1
而戎則為國之武力,齊氏尤其重武,是以重沿周禮,以春獵為由,大力檢驗軍隊。
剛從犢車下來,崔蘭因就聽見了早晨的號角聲,因離著近,那蒼沉的聲音讓她的胸腔裡蕩起了一陣激動。
這時候旁邊兩個郎君也剛從犢車跳下,對於這號角聲,其中一個就撇了下嘴抱怨:“每年都來殺雞儆猴,有這個空閑看軍陣殺來殺去,倒不如讓我們跨上良駒去殺幾個獵物!”
“嘁,就你那稀爛的箭術,十有九空,還有一支紮別人馬屁股上,得了吧!”另一個人也不客氣奚落他。
兩人走遠,崔蘭因才不解問:“殺雞儆猴?”
陳媼低聲為她解釋:“春蒐訓軍是聖人在震懾世族呢。”
把兵權攥在手心,又會領兵作戰的皇帝一看就不是軟柿子,即便不用擺出這兵陣也沒有哪幾個世家敢去拔老虎須。
不過崔蘭因也疑惑。
蕭臨是世族中人,皇帝怎麼敢把拱衛建康的水軍交給他統領呢?
不僅是蕭臨,還有眼下正騎馬躍入場地的謝五郎。
蕭家有水軍,謝家也擁有一支實力強大的私軍。因為絳水一戰立下赫赫戰功,當年皇甫氏能容他們建立私軍,現在這位動輒就要軍演的皇帝也能容嗎?
“五郎!五郎!”
崔蘭因這邊的女郎們都激動不已,手裡的帕子、果子、荷包不要錢地往場地丟,好在她們手勁小,那些物件都軟趴趴地貼著圍欄掉進去,分毫不能捱到郎君那張俊臉,不然那麼多硬果非要把他砸得鼻青臉腫。
謝五郎朝大大方方朝四方拱手。
換來更響亮如潮的歡呼聲。
“哼,花孔雀到處開屏。”崔蘭因耳聽一道熟悉聲音,扭頭去看。
只見穿著一身颯爽紅色騎服的公主朝後張手,道:“拿我弓箭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