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兒啊,你須知該低頭就要低頭的道理。”
劉寶駒說著,“這裡,不是咱們的老巢,不是縣裡。”
“在縣裡,知縣是你爹我的拜把子兄弟,他想要升官,就要你爹我出銀子,他斷案,得先看你爹我的臉色。”
“你爹我一笑,他放人,我一皺眉,他立馬收口。”
說著,他臉色變得嚴肅,深吸了口氣,“但這裡不行,這裡是京城,天子腳下,萬不可把往日的習氣,帶到這裡。”
年輕人嘴唇動了動,沒說話。
他想起在通州時候,自己家的風光。
劉家的宅子,是原本劉寶駒岳丈留下的老宅,早已破敗不堪,是父親花了三年時間修葺重建才落成。
門檻上墊的是整玉,打遠瞧去,就令人望而生畏,地上鋪著紅毯,滿院氣派非凡,甚至還特意請了京城的畫師繪壁,外縣雕工修梁。
戲臺日日開戲,書房夜夜亮燈,家裡百餘僕人打量屋舍、田契、賬目,三十名護衛。
莊子上的莊勇吃劉家一口飯,聽劉家的號令,專替劉家收債、護地、壓人......
劉家非是一家之富,而是把身邊所有人,全都捆進了劉家的‘地主局’裡。
如此勢力赫赫,縱是知縣,泥腿子們眼中青天大老爺,在面對劉家的時候,也須得低眉。
除非,他不想要他的烏紗帽!
劉家早已不是二三十年前那個不起眼的劉家,現如今的劉家,儼然已經成為一縣的‘天’。
尤其是三年前,劉家巧妙憑藉一個賭局,成功鬥倒了當地的四大家族以後,劉家在當地的威勢,更是達到了頂峰。
“爹,你還記得三年前麼?”年輕人仰頭看天。
“三年前......”
劉寶駒目露追憶之色,臉上還帶著一抹得意,撫須道:“那可是為父平生最得意的傑作,又豈會忘記?”
“為父還記得三年前的秋收,縣裡原四大家族聯合,想要壓老夫的糧價,說什麼要逼老夫吐出三分地來。”
“殊不知,此等鼠輩,又豈是老夫的對手!”
“老夫只出了三招,就將他們一網打盡!”
所謂的三招,第一招就是封倉斷糧,不賣一粒米,百姓餓得怨聲載道。
第二招,就是在糧價最高的時候,突然放出數千石舊米,還張榜寫著‘劉財主仁義施糧,救百姓於水火!’
第三招,三千兩銀子直接送進縣衙,知縣立馬給劉寶駒封了個‘義主’的名號,將劉寶駒視為八拜之交,轉頭便給四大家族扣了‘哄抬糧價’的罪名,四大家族的地產田畝被抄沒了大半,劉家僅以市價一半的價格,便全盤接下。
那個時候,劉家父子倆登樓飲酒,夕陽下看著一片金燦燦的田,僕從的腰彎得越發低了,只恭敬道:“老爺,地契都抄好了,請您蓋個章?”
劉寶駒聞言只是擺手,淡淡道:“不急,讓他們跪久一點......”
舊日情景,猶在眼前。
劉寶駒許久才回神,喃喃道,“以前是以前,現在是現在,這世道,保不齊哪一天就變了。”
“眼下咱們劉家風光無限,可以後的事情,誰又說得準呢?”
“還是早做打算為好!”
劉寶駒通讀史冊,心知朝廷是不會放任土地兼併不管的。
一旦土地兼併達到頂峰,以‘限地限租、還田於民’為核心的新政就會出現。
儘管絕大多數都只是一陣風,雷聲大雨點小,可一旦上面動了真格,那可就不是送點銀子,請點客就能擺平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