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隻大白鵝,從落魄山趕來鐵匠鋪子,在空中手腳撥水而來,一個站定,振衣抖袖噼啪響。
吵得坐在竹椅上打瞌睡的劉羨陽立即睜開眼。
簷下襬著三張椅子,剛好空著一張用來待客,崔東山一個擰轉身形,腳尖一點,身體後仰,倒飛出去,一屁股剛好坐在位置居中的那張竹椅上,連人帶椅子挪到劉羨陽身邊。
然後心有靈犀的兩人,各自抬起鄰近一肘,雙方磕碰動作,眼花繚亂。
“劉大哥!”
“崔老弟!”
坐在最邊上竹椅的一個棉衣圓臉姑娘,翻了個白眼。
雙方的稱呼,竟然還都帶點顫音。
崔東山抹了把嘴,伸長脖子望向龍鬚河那邊,“劉大哥,有麼有老鴨筍乾煲?!”
劉羨陽嘿嘿一笑,搓手道:“有沒有,我說了又不作數的。”
餘倩月轉頭瞪眼,怒視那個痴心妄想的白衣少年。
劉羨陽立即心領神會,笑哈哈道:“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崔老弟見諒個。”
然後劉羨陽好奇問道:“有正事要商量?”
崔東山揮了揮袖子,“沒呢,就是來這邊散散心,山上瓜子不多了,這不就得了右護法的一道法旨,讓我下山幫忙買些,嘿,按照小米粒的報價,說不定我還能掙個幾錢銀子。”
劉羨陽氣笑道:“小米粒的銀子你也好意思黑下來?”
崔東山笑道:“你這就不懂了吧,是右護法故意打賞給我的一筆跑山費呢。”
劉羨陽點點頭,說了句小米粒的口頭禪,“機靈得很,精明著呢。”
崔東山雙手抱住後腦勺,沒來由感慨一句,“都屬於劫後餘生的好時節了。”
如果先生還在家鄉,不曾再次遠遊,那就更好了。
劉羨陽嗯了一聲,知道緣由,卻沒有多說什麼。他主要還是怕嚇著那個假裝不在意、豎起耳朵認真聽的圓臉姑娘。
崔東山是說那個老王八蛋和齊靜春,曾經在賭火神阮秀身上的那份人性,她會不會留下一絲一毫,還會不會稍稍眷念人間。
不然就會於天下長日至極的五月丙午日中之時,大報祭天而主日,配以月。
陳平安,劉羨陽,宋搬柴,被丟到這邊的賒月,再加上異常豐沛的龍州水運,本來都是被阮秀拿來煉鏡開天之物。
三人一妖族,或魂魄或氣運或皮囊,反正不管是什麼,皆被煉為一鏡,作為火神升舉登天的臺階。
劉羨陽曾經半開玩笑,說是李柳,替他們幾個擋了一災。因為李柳那份水神的大道神性,都被阮秀“吃掉”了。
劉羨陽說道:“其實不算賭,好像篤定她不會如此作為。”
崔東山點頭道:“就是不知道齊靜春,最後跟她說了什麼。想不通,猜不到。”
確實不是在賭什麼,而是一種對人性的相信。
劉羨陽遙遙看了眼那座橫跨龍鬚河的萬年橋,一臉無所謂,笑道:“那就什麼都別多想,過日子嘛,還真就有很多事情,只能是船到橋頭自然直。”
崔東山遞過去一捧瓜子,手掌傾斜,倒了一半給劉羨陽,“果然還是劉大哥最灑脫瀟灑。”
劉羨陽嗑著瓜子,給崔東山一腳踩中腳背,劉羨陽立即轉過頭,揚起手掌,“餘姑娘?”
賒月板著臉搖搖頭。
不過她的心情好點了。
崔東山吐著瓜子殼,感嘆道:“我那大師姐的心境,愁,估計還是得先生出馬,才能捋順了。”
當年裴錢第一次遠遊歸來,身上帶著那種名叫五毒餅的外鄉糕點,之後在
隋右邊那邊,雙方差點沒打起來。
因為裴錢曾經在金甲洲一處鄉野村頭,看到了一塊禁制碑。
碑文只有一句話:禁止溺殺女嬰、及五月初五日出生男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