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沉感嘆道:“老大劍仙的眼光,確實好。”
所有人都覺得昔年的少年,太過暮氣沉沉,太過謹小慎微。
唯有陳清都,才會覺得眼中所見的異鄉少年,意氣昂揚,朝氣勃勃。
陸沉主動提起那撥遠遊青冥的劍修,“你那倆朋友,董黑炭留在了神霄城,不過脾氣犟,始終不願意被納入白玉京道官譜牒,晏胖子去了孫道長的大玄都觀,都很混得開。”
老元嬰程荃領銜,總計十六位劍修,跟隨倒懸山一起飛昇去往青冥天下,最終各奔東西,其中九人,選擇留在白玉京修行練劍,程荃則出人意料投奔了吳霜降的歲除宮,還入了宗門譜牒,擔任供奉,因為老劍修身負一樁密事,將那隻棉布包裹的劍匣,擱置在了鸛雀樓外的水中歇龍石上邊。
“陳平安,你知道什麼叫真正的搬山術法、移海神通嗎?”
“還望陸掌教不吝賜教。”
“在我看來,你其實很早就精通此道了。就像一棟宅子的兩間屋子,有個人在不斷來回搬東西,熟能生巧,越來越得心應手。”
“陸掌教說得玄妙,聽不太懂。”
“很快就會懂的。任何一個美好的事情,都不是單獨存在的一朵花。”
之後兩人就不再言語,只是各自喝酒。
陳平安在想著以後真去了青冥天下,該如何隱蔽身份。
陸沉在期待著以後陳平安到了青冥天下,會是怎麼個熱鬧。
龍象劍宗的幾位嫡傳劍子,先前各自跟隨齊廷濟和陸芝離開兩座渡口,只是御劍身形遠遠落後,在邵雲巖和酡顏夫人的護送下,此刻御劍趕至城頭,都落在了另外那座城頭之上,陳平安遠遠看了一眼,與邵雲巖點頭致意,至於其餘幾位劍子,大多認識,因為在鸚鵡洲渡口那邊見過幾個,那個扎馬尾辮的少女,叫吳曼妍,她是十八劍子當中練劍資質最好的,少女身邊還有一個揚言將來要與他問劍一場的同齡人賀秋聲。
酡顏夫人站在陸芝身邊,覺得還是有點懸,乾脆挪步躲在了陸芝身後,儘量離著那位道士遠一點,她怯生生心聲問道:“道人是那位?”
陸芝點點頭,“說不定就會打起來,到時候你什麼都別管,只需要跑得快一點。”
齊廷濟笑道:“不至於。”
陸芝明顯有些失望。
預定了落魄山下宗末席供奉一職的曹峻,先前看著那位頭頂蓮花冠的年輕道士,為了躲避一道劍光,四處亂竄忍不住與魏晉問道:“怎麼又來個道士,哪裡蹦出來的?看著境界很高啊,總不能又是某個陳平安的便宜舅舅吧?”
魏晉說道:“是那位白玉京三掌教,聽說以前陸掌教在驪珠洞天擺過幾年的算命攤子,跟陳平安在內的很多年輕人,都是舊識。當年你回鄉晚,錯過了。”
曹峻立即收回視線,再不敢多看一眼,沉默片刻,“我要是在小鎮那邊土生土長,憑我的修行資質,出息肯定很大。”
魏晉搖頭道:“資質?在驪珠洞天就別談這個了,就你那脾氣,早早遇到了這些深藏不露的高人,估計成為劍修都是奢望,好一點,要麼在驪珠洞天裡邊當窯工,要麼務農耕地,上山砍柴燒炭,一輩子籍籍無名,運道再差一點,哪怕成為劍修,落入圈套而不自知。”
曹峻說道:“不對吧,我記得小鎮有幾個小崽子、愣頭青,說話比我更衝,做起事來顧頭不顧腚的,如今不也一個個混得好好的?”
魏晉說道:“那些人的言行舉止,是發乎本心,高人自然不計較,說不定還會順水推舟,你不一樣,耍聰明抖摟機靈,你要是落到了陸掌教手裡,多半不介意教你做人。”
曹峻正要說話反駁幾句,心湖間驀然響起陸沉的一個心聲,“曹劍仙藝高人膽大,在泥瓶巷與人問劍一場,貧道只是事後聽聞一二,就要心驚膽戰幾分。像你這麼膽大包天的年輕俊彥,去白玉京五城十二樓當個城主、樓主,綽綽有餘,大材小用!如何,回頭貧道捎你一程,同遊青冥天下?”
曹峻直接被嚇得道心不穩,顫聲答道:“不敢勞駕陸掌教。”
陸芝那邊,也有陸沉的心聲笑言,“陸先生能讓阿良心心念念,果然是有理由的,名不虛傳。”
陸芝回了一句,“別覺得都姓陸,就跟我套近乎,八竿子打不著的關係,找砍就直說,不用拐彎抹角。”
陸沉站起身,仰頭喃喃道:“大道如青天,我獨不得出。白也詩篇,一語道盡我輩行路難。”
陳平安抬頭淡然道:“天無四壁,人行鳥道。青天大路,草鞋磨腳。”
雨龍宗渡口那邊,陳三秋和疊嶂離開渡船後,已經在趕往劍氣長城的路上。之前他們一起離開家鄉,先後遊歷過了中土神洲,南婆娑洲和流霞洲。
遊仙閣客卿賈玄,在太羹渡船上邊,私底下提醒那個依舊心懷怨氣的年輕人,既是長輩教誨,也是一種警告,讓他不要太把一位金丹地仙當回事,但是也不要太不把一位金丹地仙當回事。
雨龍宗暫領宗主的雲籤,還在等納蘭彩煥的現身收賬,與此同時,她也希望有朝一日,能夠找到那位年輕隱官,與他當面道謝。
小鎮上空,陳靈均見著了三個外鄉人,掂量一番,騎龍巷的賈老哥也是混道門的,就先去找那個騎牛的小道童,瞧著年紀輕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