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著小和尚沒完沒了的唸叨,周海鏡都後悔提這一茬了。
所幸道觀就這麼點大,葛嶺已經帶著他們來到一處偏屋,算是他這位道錄大人的譜牒司衙署所在了,一條椅子,一條待客的長凳,葛嶺將椅子搬給了周海鏡,小沙彌坐在長凳上邊,葛嶺再給周海鏡和小沙彌倒了兩碗水,周海鏡擺擺手,笑眯眯道:“我怕你偷偷下了蒙汗藥,出門在外,尤其是女子,還是小心為妙。”
葛嶺只得自己留下那碗水,不曾想周海鏡伸出手,笑道:“葛道錄也太開不起玩笑了。”
小沙彌不著急喝水,低頭看了眼碗中水,細細打量起來。
佛觀一缽水,四萬八千蟲。
周海鏡眼角餘光瞧見小光頭這一幕,頓時愣住,他孃的,難不成這個瞧著挺正派的葛道錄,真做得出那種下作勾當?
葛嶺真不知道這位武評大宗師,到底走了一條什麼樣的江湖路。
宋續很快趕來,周海鏡故意等到腳步聲鄰近屋門,才抬頭望去。
呦,正主兒來了。
宋續跨過門檻,看沒有落座的地兒了,示意葛嶺和小沙彌都不用讓出座位,與周海鏡抱拳,開門見山道:“我叫姓宋名續,斷斷續續的續,出身滑縣韋鄉宋氏,如今是一名劍修,正式邀請周宗師加入我們地支一脈。”
周海鏡當場一口水噴出來。
她再出身偏隅之地,再孤陋寡聞,好歹還是知道大驪宋氏皇族的龍興之地,到底在哪裡。
怎麼,老孃這張嘴巴開過光啊,就算沒有被皇帝陛下看中民女姿色,也給一位皇族子弟瞧上眼了,真準備金屋藏嬌啊?
宋續不明就裡,轉頭望向葛嶺。
葛嶺笑道:“來的路上,周姑娘開玩笑說,會不會被陛下看中,選入宮中。”
宋續一笑置之,“周宗師多慮了,不用擔心此事。陛下不會如此作為,我亦無如此不敬念頭。”
周海鏡一本正經道:“別啊,怎就不敬了,葛真人,能不能給我個單獨屋子,容我先化個妝。”
宋續跟葛嶺面面相覷,小沙彌單手持碗,低頭面朝一碗水,默唸阿彌陀佛。
葛嶺詳細介紹道:“宋續是我們大驪王朝的二皇子殿下。”
周海鏡嘆了口氣,可惜是位劍修。
宋續沒有任何多餘的客套寒暄,與周海鏡大致解釋了地支一脈的淵源,以及成為其中一員之後的利弊。
其實所謂的弊端壞處,還真沒有什麼,至多就是不可依仗身份,濫殺無辜,只要不與人挑明身份,禮部和刑部甚至都不會管任何的私人恩怨,不過前提是不能過多損害大驪王朝的利益。然後就是需要他們出手廝殺的機會,不會太多,極有可能在整個百年之內,說不定一場都沒有,可只要輪到他們出馬,針對的對手,肯定都是仙人境起步了,宋續說得百無禁忌,極有誠意,直接報出了一連串的假想敵,一洲五嶽山君魏檗、晉青之流,神誥宗祁真,雲林姜氏家主……可能在百年光陰之後,地支一脈的修士,各自破境,屆時他們需要面對的敵人,袁化境最終負責出劍斬殺之人,就會是某位不守規矩的本洲、或是路過寶瓶洲的外鄉飛昇境大修士。
周海鏡從頭到尾都沒有插話,等到宋續說完,她才笑著搖頭道:“我不信天底下有這樣的好事,所以我拒絕。”
宋續給自己倒了一碗水,一口氣喝完後,點頭說道:“還真有這樣的好事。”
周海鏡笑問道:“我不答應的話,你們會不會強買強賣?”
宋續點頭道:“會。”
周海鏡翻了個白眼,好嘛,一個不小心,誤入賊窩了,那老孃就更不能誤上賊船了。
宋續說道:“我們既然選中了你,你就無法拒絕。”
武學大宗師,哪怕是放眼寶瓶洲一洲山河,依然鳳毛麟角,早先的名單之上,就那麼幾個人,魚虹受限於武學資質,又上了年紀,已經註定無望止境。而北俱蘆洲那個同樣是山巔境女子武夫的繡娘,大驪刑部這邊其實已經有過接觸,給出的建議,是放棄。
至於更合適的那個裴錢……就算了,如今誰都不願意跟那位隱官打交道。
周海鏡搖晃水碗,“如果我一定要拒絕呢?是不是就走不出京城了?”
宋續點頭道:“運氣不好,是這樣的。如果運氣好的話,能夠憑本事逃離京城,那就此生不許踏入大驪版圖一步,一經發現斬立決。”
周海鏡嘖嘖道:“呦,這話說的,我終於相信你是大驪宋氏的二皇子殿下了。”
宋續笑道:“我就說這麼多。”
周海鏡將那水碗隨便丟到桌上,伸出大拇指,抹過嘴唇,緩緩道:“對了,什麼叫過多損害大驪利益?誰幫忙解釋一下。”
葛嶺主動說道:“比如身負大驪武運之人,或者是大驪境內某位上五境修士,野修除外。”
周海鏡哦了一聲,沉默片刻,試探性問道:“就不能痛快些,毫無約束,無法無天,想殺誰就殺誰?你們大驪邊軍,不是都有戰功一說嗎,拿來換人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