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那道侶笑著心聲道:“夫君,以後可要多多上心掙錢啊。”
盧正醇微笑點頭,“責無旁貸,絕不讓娘子為錢煩憂,受人白眼半點。”
一線峰山門口。
久等的劉羨陽睜開眼睛,竟然是這個柳玉。
雙方之前沒打過照面,因為在劉羨陽回鄉之前,柳玉幾個就已經離開神秀山了。
柳玉飄然落地,收劍歸鞘,單手掐劍訣致禮,有那絲絲縷縷的劍氣,縈繞嫩蔥一般的手指,她自報名號道:“瓊枝峰,劍修柳玉。”
劉羨陽嘆了口氣,有點小麻煩,昔年下山三人當中,只有眼前這個小姑娘,其實原本是可以成為龍泉劍宗嫡傳的,只是她痴情於那個庾檁,就跟著來到了正陽山。
劉羨陽笑道:“柳姑娘只管出招。”
柳玉點點頭,並無半句客套言語,直接就祭出了本命飛劍,荻花。
方圓數十丈之內,一時間彷彿皆是鋪天蓋地的荻花飄蕩。
劉羨陽伸出一隻手,只是輕輕抖腕,以精粹劍氣凝聚出一把長劍。
成百上千的荻花漫天飛旋,瞬間遮掩住劉羨陽的身形。
劉羨陽其實這會兒尷尬至極,之前陳平安就曾開玩笑,其他劍修領劍都好說,但是一定要好好想想,如何對付瓊枝峰的柳玉。
柳玉拔劍出鞘,身形一閃而逝,掠入佔據地利人和的那座劍陣,早年在龍泉劍宗之內,幾位登山更早的前輩,都曾傳授過她坐鎮劍陣之法,尤其是那個當時名聲不顯、後來名動一洲的師兄謝靈,更教給她一門玄之又玄的化形道訣。柳玉聽從譜牒恩師的師命,除了飛劍和劍陣,她此外皆以龍泉劍宗傳下的劍招,與那劉羨陽遞劍。
一道道劍氣帶出條條流螢,在那無數荻花之間斬向劉羨陽。
流螢軌跡飄忽不定,劍光交錯,劉羨陽卻只是以劍氣驅散近身的所有荻花飛劍,手中那把並非實物的長劍,東一下西一下,將那些頗為好看的流螢劍光一一斬斷。這個柳姑娘怎麼回事,欺負我在山上修行憊懶嗎?劍陣也好,劍招也罷,我好歹是見過幾眼的,真心不用如何多學就會啊。
片刻之後,柳玉心中默唸劍訣,那些被劉羨陽斬掉的散亂劍氣,各有銜接,就像編織成筐,將不知為何只守不攻的劉羨陽圍困其中,劍氣猛然間一個收束,如繩索驀然勒緊。
劉羨陽懶得多想破解之法,就依葫蘆畫瓢,隨手與柳玉掐一樣劍訣,一處憑空生髮而起的劍陣砰然散開,撞在一起,力道拿捏極好,剛好破陣,又不傷人,各自劍氣,兩兩抵消得乾乾淨淨,順帶著將那些虛實不定的荻花飛劍,撞飛如花綻放更多,劉羨陽也不願意顯得太過,就終於主動輕輕遞出一劍,哪怕刻意收力,劍光仍是如弧月,璀璨刺眼,直奔柳玉,結果她先以數百片雪白荻花護在身前,被劍光一斬而碎,她只好再以手中劍格擋身前,兩側肩頭仍是被劍光如水一衝而過,法袍稀爛,一條胳膊和肩頭三處明顯傷口,鮮血模糊,慘不忍睹。
劉羨陽比那柳玉更呆滯無言,因為覺得心累。
就像當年跟小鼻涕蟲吵架再打架,假裝打得有來有回,自然比打得那個小小年紀就滿嘴飛劍的小王八蛋抱頭痛哭,更累人。
柳玉一咬牙,想起師父一炷香之內打得漂亮的說法,她硬著頭皮,不惜耗竭自身靈氣,運轉那把本命飛劍,片片荻花,縈繞四周,護住一人一劍,雖然數量遠遠不如先前,但是每一片荻花,蘊含雪白劍氣,頗為可觀,如風吹一邊倒,一大團荻花迅猛飄向那個她原本有機會喊師兄或是師弟的劍修。
劉羨陽嘆了口氣,丟出手中那把長劍,懸停身前,居中一劍,左右兩側,依次出現了數百把如出一轍的長劍,劍氣濃淡,劍意輕重,皆無絲毫偏差。
像個讀書懶散的鄉塾蒙童,隨手寫了無數個一豎筆畫。
可在山中修士眼中,劉羨陽那一手劍陣,如鐵騎一線佈陣,劍氣浩蕩。
那團煞是好看的飛散荻花,撞在劍陣之上,激起數丈高的雪白碎屑,如潮水拍崖,徒勞無功。
柳玉只得收起飛劍的那份本命神通,斂為一把通體雪白的袖珍飛劍,強忍著神魂顫抖牽扯起的劇痛,一閃而逝,劍光畫弧,掠向劉羨陽的後心處。
劉羨陽無動於衷,只是望向那個女子的眼眸,發現了些端倪。
這個心腸柔軟的傻姑娘唉。
你說你喜歡誰不好,偏偏喜歡那個色胚庾檁,哪怕下山改換宗門,去哪裡練劍不好,偏偏來了這座門風早就歪斜到陰溝裡去的正陽山。
劉羨陽橫移一步,躲過那把雪白飛劍,手背輕輕一敲,將那荻花擊飛,然後不再故意拖延這場問劍,反正明眼人都知道如何了,門外漢也不至於覺得瓊枝峰劍修柳玉,太過不堪一擊。
山門口附近的天地靈氣,隨著劉羨陽心念一起,便如獲敕令,倏忽間便凝出不計其數的長劍,高處如滂沱大雨落人間,低處如春草繁密生髮。
柳玉手持長劍,臉色慘白,她站在原地,紋絲不動,甚至不敢收回那把飛劍荻花。
因為她彷彿置身於一座劍林,森羅永珍,劍氣交錯如天劫禁地。
柳玉此刻被千餘重疊攢簇的劍尖所指,整個人如墜冰窟。
劉羨陽一揮手,劍林隨之消散,笑道:“柳姑娘可以回山了,以後好好修行,為人千萬別與誰學,只管潛心修習劍術,一定大道可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