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換成我去遊歷浩然天下,像他那麼出劍的法子,早死了不知道幾次。”
“當年在家鄉那邊遇到阿良,我們兩個之所以能夠成為朋友,很大程度上,是因為阿良自稱是董三更的忘年交,那傢伙說得懇切,我信了。”
知道了答案,其實陳平安已經心滿意足,看了一會兒劉叉的垂釣,一個沒忍住,就說道:“前輩你這麼釣魚,說實話,就跟吃火鍋,給湯汁濺到臉上差不多,辣眼睛。”
劉叉默不作聲。
劍氣長城的讀書人,說話都不中聽。
陳平安瞥了眼魚簍,“能釣上這麼幾條魚,真心不是前輩技術還湊合,要麼是那些魚餓慌了著急投胎,要麼就是它們的運氣實在太差,跟路邊醉鬼摔陰溝差不多。”
劉叉問道:“有講究?”
在這邊練劍依舊,看書沒興趣,所以就只有釣魚一事可以打發光陰了。劉叉刻意放棄了練氣士身份,不然就徹底沒意思了。
陳平安反問道:“前輩覺得呢?”
要是跟我聊這個,就沒啥飛昇境十四境了,全是晚輩。
劉叉想了想,說道:“人魚水,竿鉤餌,我覺得就這麼點講究。”
陳平安有些吃不準劉叉的這番言語,問道:“前輩是跟我在這兒打機鋒呢,還是當真認為這麼簡單?”
劉叉不再說話。
陳平安沉默片刻,說道:“以後再找前輩問劍一場。”
劉叉笑問道:“為何?”
陳平安蹲下身,撿起幾顆石子,輕輕丟入水中,“前輩豪邁,晚輩佩服。就是有幾件事,做得不地道。”
劉叉笑了起來,“隨意。希望不要讓我久等,如果只是等個兩三百年,問題不大。”
雖說這位大髯劍客,在浩然天下的幾次出劍,並非出自本心,只是劉叉也沒覺得這算什麼理由。
說到底,還是自身劍術不夠高。過劍氣長城遺址時,尚未躋身十四境,不然何必在意託月山大祖和周密的看法?
陳平安拍拍手,起身告辭離去。
劉叉愣了愣,猛然轉頭。
只見那個傢伙站在功德林一處“門口”,擺擺手,笑呵呵道:“釣,繼續釣,前輩繼續,小魚跑光了,可以等大魚。”
劉叉只得破例一回,瞥了眼湖中游魚的動靜,被那傢伙拿石子一砸再砸,還有個屁的魚獲。
好傢伙,比那阿良更狗日的。
劉叉望向湖水,說道:“如果可以的話,幫我捎句話給竹篋。”
陳平安跨過門後,一個身體後仰,問道:“哪句話?”
劉叉微笑道:“告訴他,要成為蠻荒天下的最強者。”
陳平安點點頭,算是答應了。
劉叉問道:“幫了忙,無所求?”
陳平安保持那個姿勢,想了半天,還是搖搖頭,“先餘著?”
劉叉抬起手。
陳平安丟過去自己親筆撰寫的一本冊子,是關於釣魚的詳細心得。
劉叉接過手,收入袖中,道了聲謝。
按照李槐的那個說法,陳平安在未來的山上修行歲月裡,也會找幾件散心事做做,沒什麼大的想法,就真的只是散心了。
比如下山當個隱姓埋名的學塾夫子,學問不夠,就只教某處村塾蒙童的識文斷字,可能都不會是落魄山附近的龍州地界,要更遠些。或者在蓮藕福地裡邊,當個教書先生,也是可以的。
再比如偶爾會御風遠遊,去萬里之外的江河湖泊,獨自垂釣,拎幾壺酒,再給自己煮上一鍋魚湯。
如果說掙錢是為了生活,生活卻不能只是掙錢。
那麼上山修行是人生,人生一樣不能只是修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