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十六答道:“既然有先生在,就輪不到學生仗義執言了。”
老秀才點點頭,很滿意。
這傻大個,其實是最不吃虧的一個,一向是什麼熱鬧都看著了,就是不捱罵不捱揍。
老秀才站起身,大手一揮,“走,給你小師弟撐腰去。”
劉十六跟在後頭。
師兄弟兩人,陳平安猶豫了一下,“之所以說這個,是希望師兄以後如果在劍氣長城,聽到了某些事情,不要生氣。”
左右說道:“比如寶瓶洲,桐葉洲?”
陳平安點點頭,“可能會有很多事情,會做得不那麼講究讀書人身份。”
左右說道:“你打得過大驪的宋長鏡,還有那個玉圭宗的韋瀅了?”
陳平安一頭霧水,搖頭道:“目前肯定不行。”
左右懶得再說話,繼續看書。
陳平安想了半天,才明白師兄的言下之意。
在劍氣長城或是蠻荒天下,他這個師兄,如果聽見了某些事情,一般情況,不會理睬,只會置若罔聞。
所以左右在意的,不是陳平安想象的那些傳聞、說法,而是小師弟在浩然天下,與誰起了爭執,又打不過。那麼他這個當師兄的,就去問劍。
老秀才來的路上,剛好錯過了最後這幾句,所以劈頭蓋臉就是一頓訓,欺負師弟算什麼本事,當先生的,都沒開口,輪得到你?
左右不敢與先生頂嘴半句,就對著陳平安笑了笑。
這筆賬,算你頭上。
陳平安立即懂了。是先生畫蛇添足了。
這一天,正午時分,沾李槐李大爺的光,嫩道人做夢都不敢想,自己有朝一日,能夠大搖大擺走入中土文廟功德林。
嫩道人進了功德林第一件事,都不是找李槐,而是直接找到了文聖一脈輩分最高……老秀才。
不然去找歲數最大、拳頭極硬的劉十六?
還是那個追著蕭愻砍、一直追到天外的左右?
至於陳平安,關係一般,不熟。
與老秀才一番攀談下來,嫩道人乘興而去,滿意而歸,私底下與李槐唏噓不已,“文聖老先生的學問,還是很高的。”
李槐奇怪道:“老嫩,這都沒聊幾句,你怎麼看出來的?”
嫩道人說道:“文聖說的那些個道理,我都聽得懂。”
最後老先生問了蠻荒桃亭一個問題,同樣的一個道理,禮聖站在你面前,你就覺得有道理,凡俗夫子與你說,就覺得沒有道理,如此對不對?
嫩道人當時就給出心中答案了,對是當然不對的,不過擱自己,捫心自問,還是隻會聽禮聖的道理。
嫩道人覺得這話一說出口,自己在文聖這邊,算是栽了,不過還是不後悔,與其跟老秀才撒謊,不如有話直說。
再說了,讀書人好騙嗎?當然不好騙。既然騙不了對方,總不能再騙自己。
不過老秀才卻沒有半點生氣,反而說了句,不是那麼善,但還是個小善,那麼以後總有機會君子善善惡惡的。
嫩道人不敢在功德林久留,立即隨便找了個藉口離開。
與老秀才相談甚歡一場,可是等於與文聖切磋學問啊,已經十分知足。
顧清崧和柳道醇,這兩位道友,顯然就無此本事了。
下午,陳平安在李寶瓶三個都來看他的時候,說咱們去功德林最高的地方聊天?
李寶瓶眼睛一亮。
功德林最高處,不是下棋的涼亭,不是書樓,是棵古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