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中的大臣們或是相互對視、或者小聲說話,又或者是質疑黃權的說法。
可是曹睿從高處看去,卻只覺朝堂之上充滿了嗡嗡的噪音,聽起來並不悅耳。
曹睿抬了抬手,太尉華歆見狀走到最前,環視著殿中群臣,用滄桑但威嚴的聲音高聲說道:“肅靜!”
有人組織秩序了,便再沒人願意出聲來做出頭鳥,黃權也終於得以繼續陳述。
黃權繼續說道:“屯田的流民歷來負擔極重,按照國朝法度,若屯田戶自有耕牛,則一年所得按照官五民五來分。若屯田戶使用官牛,則所得糧谷按照官六民四來分。”
“除了繳納糧食以作稅賦之外,屯田戶還必須承擔徭役。建安、黃初年間戰爭頻仍,連年不斷的徭役已經令民眾極為疲憊了。”
“因此,臣建議,”黃權大聲說道:“先擇一州之地來為屯田減負,將屯田戶所繳稅賦下調一成,以彰大魏太和之德。”
“用私牛之屯田戶,官五民五改成官四民六;用官牛之屯田戶,官六民四改為官五民五。”
華歆剛剛喝止住了朝堂中的嘈雜聲,此時這種討論又繼續蔓延開來了。華歆無奈之下,轉身看了看皇帝,曹睿卻微微搖頭示意華歆稍待。
有一大臣出列奏道:“陛下,若將屯田賦稅從五五改成四六,各州郡官府所得賦稅所減少可不止一成,恐怕會令各地缺糧。”
緊接著還有一名老臣奏道:“陛下,這是武帝年間的制度,已成定製了,不能更改啊!”
曹睿說道:“黃卿,有大臣反對你的意見,你又怎麼說?”
“臣自然有說法。”黃卿也是被逼到牆角了,轉身說道:“官五民五之時,許多屯田民戶一年所得之糧,也只堪堪作為第二年的口糧罷了。”
“如今陛下在淮南大勝,東吳叛賊數年之間不敢窺邊。”
“減少屯田賦稅、適當與民休息,不僅可以增加民眾所得、彰顯太和德政,還能蓄養民力、以備日後戰事。”
“在下請問諸公,就這麼不願讓百姓多得這點糧食嗎?”
曹睿在殿上笑著搖了搖頭,黃權竟也被逼出急智來了,人的潛力當真值得挖掘。
方才黃權所說話語,將減少賦稅與‘德政’、‘大勝’綁到一起了。如果按照黃權的邏輯,減少賦稅的原因有兩條。
其一,因為東吳被陛下打服了,不敢擅起邊釁、不敢進犯大魏,所以不需要那般多的糧食。
若有人還是覺得需要五五分成的徵糧比例,那麼是在質疑陛下沒有將東吳打服?那剛剛這場大勝怎麼算?
其二,減少賦稅乃是陛下改元‘太和’之後的第一項德政。與民休息、輕徭薄賦,乃是符合儒家的價值觀的。
若連陛下的‘德政’都要否的話,難不成是要造反嗎?
太尉華歆對著黃權說道:“黃侍中無需言辭這般鋒利,陳述事情即可。”
鍾繇鐘太傅已經無法上朝了。華歆作為三公之首,維護朝堂秩序乃是分內之事。
“在下知道了。”黃權衝著華歆拱手示意,接著說了下去。
“稟陛下,”黃權繼續說道:“臣所言的第三點,乃是清查隱匿人口、並且將清查出的人口用以屯田。”
黃權此語一出,朝堂上一片寂靜。先前的屯田之事還有人反駁幾句,面對清查人口的提議,連個出聲的人都沒有。
能在大魏的朝堂上混下來的,幾乎沒有傻子,個頂個的都是人精。
如果說大臣能夠做到不觸犯皇帝的任何忌諱,那從另一個角度來說,這名大臣早就知道所有會觸怒皇帝的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