苻陽微微一笑,繼續說道:“先帝可是在大秦朝的皇帝寶座上坐了整整三年,根基牢固。一夜深宮喋血,雖說時間倉促,但以先帝皇權之力,留下的後手又豈會少?說吧,先帝為你留下了什麼。是青蠅司裡的幾位提督,還是帶械班直裡頭的幾位統領,又或是偽帝苻堅身邊的某些老太監老宮女?朝堂上的幾位老臣老將?大秦朝境內某些封疆大吏或者某些軍隊?某處寶藏?”
苻馗不語,冷冷看著苻陽。
苻陽嘆了一口氣:“你才是真正的奸詐,看似豪爽,實則將一切秘密藏在心中,從不透露一絲一毫。”
兩人沉默片刻,苻陽又道:“按照我們事先的約定,在偽帝苻堅南征歸來以後發動。此刻時機已到,你速去殺了偽帝苻堅吧。”
苻馗搖搖頭,道:“當初本以為此次南征,偽帝苻堅能夠一舉覆滅南蠻,使我大秦一統天下。若天下一統,國勢穩固,那便該是你我誅殺偽帝,撥亂反正之時。只是如今不但南蠻未滅,就連漠北也再起叛逆,國內暗流湧動,如烈火烹油。因此,偽帝苻堅此時還不能死。”
苻陽嘲諷道:“你總算是承認了,這麼多年來,你隨時都可以殺死偽帝苻堅對吧?看來先帝臨死之前,在皇宮裡頭埋下的暗子還不少,偽帝苻堅居然二十多年都沒清理乾淨。這倒也正常,除非偽帝苻堅不認祖宗,將整個大秦朝徹底推翻重建,否則哪有那麼容易抹去一位大秦皇帝的痕跡。”
苻馗冷冷道:“我說了,偽帝苻堅此時還不能殺。此時殺了他,南蠻會趁勢作祟,拓跋珪也能在塞外站穩腳跟,就連國內那些野心勃勃之輩,也會尋機反叛。不到大秦一統天下永絕後患之時,偽帝苻堅便不能死。”
苻陽憤然道:“那你以前為何不殺了偽帝?難道這二十多年來,偽帝一直都殺不得麼?”
苻馗嘆道:“偽帝苻堅剛剛篡位之時,本有忠義之士欲助我殺入皇宮,撥亂反正。只是當時燕朝、涼朝、晉朝、甚至北代、仇池、白蘭等諸國,見我大秦動盪,皆生了趁火打劫之心,局面萬分危急。那時候的大秦朝禁不起第二次動亂了,我便暫時未對偽帝動手。後來我大秦剛剛以變法站穩腳跟,偽帝苻堅便立即掀起了掃滅諸國的戰事。從此我大秦時時刻刻都在進行國戰,我恐一旦殺死偽帝,會導致前線大軍生變,以致國家軫覆,便一直拖到今日。”
苻陽沉默片刻,提高聲音道:“距離當年之事已經過去二十多年,你覺得我們還能等多久?我雖不知先帝為你留有多少底牌,但我知道,這二十多年以來,偽帝苻堅一直都在提拔新人,不論是宮中奴婢還是朝中大臣,甚至是地方官吏,老人都越來越少。此時搏命,你我尚有機會,若是在蹉跎幾年,等到先帝留給你的人全部老去凋零,你那些沒動用過的底牌也就憑空消失了。到了那時,你我的血海深仇,便永無雪恨之日了!”
“若真到了那麼一天,就算無人追隨,我便提刀闖宮,自尋偽帝拼命,又有何妨?”苻馗挺直了腰脊,傲然道:“本宮首先是大秦太子,苻氏子孫,然後才是父皇的兒子。就算是本宮很想立即誅殺偽帝為父皇報仇,也不能以損毀大秦江山,動搖我苻氏基業為代價!”
苻陽咬牙道:“就算殺偽帝會引發天下動亂又有何妨!我大秦輜重如山,國力滔天,大不了你我奪位之後徵召天下兵馬齊守關中祖地!外面的地盤亂便亂罷,反正也是偽帝苻堅掃滅諸國時搶來的,又非我大秦故地!”
“你為了殺偽帝報仇,甚至不惜鬻國?”苻馗霍然起身,冷冷地看著苻陽,一字一頓道:“忘記你剛才的話,你若是再抱有這般想法,在殺偽帝之前我會先殺了你!鬻國之人,不配為我大秦皇族,苻氏子孫!”
苻馗一拂袖,頭也不回,沉著臉離開了。
苻陽獨自坐在房內,面無表情。過了許久,他才用嘲諷的語氣向著空氣道:“你這一脈有著過去的榮光可以追憶,偽帝苻堅那一脈有著現在的輝煌可以享受。唯獨我父苻法,顧念兄弟情義,以帝位相讓,卻反被偽帝所殺。我苻陽本也該是帝胄啊,如今卻只成了個小小公爵,憑什麼?苻馗,你說錯了,這大秦朝是偽帝一脈的大秦朝,也是你那一脈的大秦朝,卻唯獨不是我父這一脈的大秦朝!”
“你等得,我卻等不得了,你不誅偽帝,我便自己籌備。待到大勢所趨時,由不得你不動手!至於守護這大秦天下,乃是你們兩脈帝胄的責任,與我何干?”
皇城,止凰宮。
秦皇猛然睜眼,驚坐而起,大口喘息著。
清河被秦皇驚醒,她見秦皇汗如雨下,眉頭微微一皺。不顧渾身赤裸,徑直鑽出被子,到梳妝檯前取過一方手帕,坐回床沿輕輕為秦皇擦汗。
“陛下,可是又做噩夢了?”
秦皇微微點頭,道:“朕......又夢到兩位皇兄了。”
清河微微嘆息,默默為秦皇擦著汗水,這不是秦皇第一次做這種噩夢了。秦皇所說的兩位皇兄,便是廢帝苻生與清河王苻法。
“朕夢到,生皇兄端坐在皇極殿的龍椅上,冠冕堂皇。他朝著朕冷笑,一言不發,就像壽光三年那晚一樣。然後,他的五官漸漸溢位鮮血,他的面板飛快的乾枯腐朽,化為灰燼。最後,他變成了一具穿著帝王冕服的骷髏,獰笑著朝朕抓來......”
“朕還夢到法皇兄,他赤身裸體,以乳為目,以臍為嘴,他斷裂的脖頸不斷噴湧著鮮血。他左手提著頭髮,將自己血淋淋的頭顱提在手裡甩來甩去。然後,他手中頭顱上的嘴巴與他的肚臍同時張開,對朕說黃泉太冷,讓朕去陪陪他......”
秦皇說著說著,已是淚流滿面。權謀也好,野心也罷,很難說秦皇是否為當年之事後悔過。但可以肯定的是,秦皇並不是一個無情之人,對於那兩位被他親手殺死的兄長,秦皇同樣是含有感情的。
清河不語,只是溫柔地為秦皇擦汗,以她的身份,不適合對秦朝皇室內部的這些陰私事發表意見。秦皇此時需要的,也僅僅是一個傾聽者。
“清河,朕總覺得生皇兄沒有走,他的魂魄一直在這座曾經屬於他的皇宮裡面。”秦皇呢喃幾句,眸子微微一亮,看向清河:“朕能感覺得到,他時時刻刻都在盯著朕,就坐在朕的身邊盯著朕!”
清河動作微微一僵,眸子裡掠過一抹隱晦的驚慌之色,很快又恢復了正常,繼續為秦皇擦拭著汗水:“陛下多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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