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還未說完,凌艾已經很俏皮地把耳朵輕輕一捂,道,“不聽不聽。我這張嘴最守不住喜事。等過幾日,八部籌算的時候,施先生再公佈也不遲。”
施老笑道,“你來問我,現下又不聽了,裝著懂事,原來是逗老頭子玩的。下回遇見老凌,我可要參你一本。”
凌艾忙道,“施老可千萬別告我的狀。我爹一天天嫌棄我正事不做、遊手好閒,總說要把我調離衍芬堂,送去天工爐歷練一番。哪天氣急了真把我丟過去,還不是給您老人家添麻煩。”
“唉,”施老的神色有點無可奈何,又帶點寵溺,只嘆道,“真是拿你沒辦法。”
說話間,門外又走進一個人來,這人看去至多比元憑之大上七八歲,將將算是中年。
凌艾看見他,便笑道,“我可等了您好一會兒了——您瞧,我把您徒弟的徒弟帶來了。”
餘墨痕心道,原來這位才是老陸先生?
凌艾不是說,這裡都是些老前輩、老傢伙、老頭子嗎?
凌艾領會到餘墨痕疑惑的眼神,便笑嘻嘻地解釋道,“陸先生叫我小凌,叫我父親老凌。按家父所說,輩分有別,所以我當然要叫他老陸了。”
那中年人對凌艾這套歪理只付之一哂,並不以為忤;他又對餘墨痕道,“一直聽憑之說起你,現在總算見到了。”此人言語之間,完全沒有把餘墨痕當個小輩。他自我介紹道,“我叫陸諶,從前是憑之的師範,如今可說是他的兄弟。”
餘墨痕一愣,心道大齊帝國的禮法難道不是最講究尊卑的?
她還在疑惑,陸諶卻已經向施老走了過去,一面遞了一張文書給施老,一面對餘墨痕道,“小凌應該已經給你介紹過了吧?這位施先生是咱們機樞院的元老,今後你也會經常見到的。”
施老這才對餘墨痕點了點頭,略帶點慈祥地笑了一笑,又回過頭對陸諶道,“陸先生這裡既然有客,我就不再叨擾了。”
陸諶一拱手,道,“若是衍芬堂那邊還有什麼要求,您老人家儘管來找我。”
施老再三謝過,便撐起手杖走了。
餘墨痕正好奇施老為何對凌艾青眼有加,又為何對比他年輕許多的陸諶如此敬重,就聽陸諶補充道,“老前輩面前不好提名諱,這位施老先生,名字叫做時弦。”
餘墨痕仍是一臉困惑。凌艾見狀,趕緊提醒道,“就是研製出‘玄天熾日’的那一位了。”
餘墨痕這才恍然大悟。
她輕輕鬆鬆便能記住前人做出來的種種有趣的偃甲,只是不太擅長記前輩的名字。從前在講武堂聽講演的時候,她就已經對所謂“玄天熾日”很是神往。那是一種攻守兼備的重型偃甲,素有“侵略如火,不動如山”的威名。老人家縱然傲慢,卻也的確有真才實學。
得知方才見到的便是研製出“玄天熾日”的真人,餘墨痕很吃了一驚,脫口道,“可是我聽你們剛才的意思,施老先生怎麼好像改行去鍊鋼料了?”
陸諶就道,“也不是改行。偃甲之學只是個統稱,所涉領域眾多,機樞院正是因此分了八部;八部之下,還各有分域。機樞院不做重複的事情,具備不同專長的偃師互相協作,才取得了如今的成就。”
凌艾接道,“話雖如此,也要怪‘玄天熾日’耗費甚巨。加上如今北蠻、西涼都已平定,這類過分複雜的大型偃甲又不太適合如今的戰場,於是越來越難派上用場。若非如此,兵部對待施老的態度,絕不會變得如此刻薄,逼得他一大把年紀還要換到天工爐去。”她說著,又苦笑道,“他老人家本來性子耿介得很,如今卻給逼得往另一個極端去了,真是難為他了。”
餘墨痕聽得一呆,頓時覺得官府實在太不顧惜人才,連施老這樣造詣極深的偃師,身在機樞院這種偃甲之學的最高殿堂,都不能遂自己的心意施展拳腳,不由暗自嘆惋。
陸諶卻道,“小凌這話有些道理,但也並非全對。施老的確德高望重,成就非凡,但機樞院最終還是為帝國服務的。咱們這些偃師,最希望的固然是在自己真正熱衷的領域做出些成就來,但首先還要滿足戰場的實際需求。”他又笑道,“當年施老雖然是賭氣去了天工爐,如今卻也從中找到了許多樂趣,造詣益邃,總算是個不錯的結局。”
這一番話說的在理。然而,餘墨痕心中從走入機樞院長階的時候就已暗暗燃起的激動之情,也遭到了些許來自現實的打擊。
陸諶留意到餘墨痕的表情,便笑道,“話是這樣說,但小余你也不要擔心。條條框框的規矩,其實大多管束的是我們這些老人家;年輕人沒有那麼多拘束,你年紀尚小,進入機樞院後,還有許多年可以隨心探索。”
餘墨痕聽得似懂非懂,轉頭去看凌艾,凌艾卻只是笑一笑,沒有說話。
陸諶摸了摸鼻子,也沒有再做解釋,只問道,“你的入院試是什麼時候,定下來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