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數身著窄袖輕袍的偃師,從不同的方向走進了大廳,又從大廳走向了許許多多不同的出口。他們的腳步雖然很快,臉上的表情卻都很有活力,正是投身自己所熱愛的領域的人常常會表現出來的樣子。
凌艾帶著餘墨痕從大廳裡穿過去,一路還有許多人微笑著向她們打招呼。大齊帝國是個很注重禮法的地方,這裡的人們卻似乎因為生活的節奏異常地塊,不願被那些臃腫的禮法拖慢了步伐。互相只是一點頭,一微笑,不僅無需行禮,連腳步都沒有停下。
這種風格,倒是很對餘墨痕的胃口。
大廳極開闊,餘墨痕一路走過去,路過了許多的出口。有些出口通往大大小小的房間,更多地則連線著其他的大廳和通道;有些只有一個門洞的形狀,內部一覽無餘;有些以形制古樸精美的木門遮擋,門板開合時卻會發出金石之聲;有些隱約冒著白色的蒸汽,並且以獠牙般的鋼鐵籬牆阻住來者的腳步,必須按照特殊的順序開啟機簧,方能入內。
凌艾帶著餘墨痕走過去的方向,卻是一扇純以精鋼打造的門。
餘墨痕卻猶猶豫豫地停住了腳步,“我還沒有過入院試。”她小聲陳述著這個令她感到卑微的事實,“真的可以進去麼?”
凌艾笑了笑,道,“沒有關係。入院試很簡單的,你一定沒有問題。再說了,機樞院也沒有什麼特別的,不過是個巨大的倉庫,裝了許多還沒造完的偃甲,日日夜夜燒著貴得要死的千歲金。”
餘墨痕被這位看起來端麗雍容的大小姐給逗得笑了出來,心裡也放鬆了幾分。
凌艾又道,“你別看這扇鐵門一副戒備森嚴的樣子,其實這門全然是為了給裡頭的人壯膽用的。”
餘墨痕奇道,“裡面是什麼人?”
凌艾輕輕一笑,“這裡面裝的,不過是些年紀大了、越發惜命的要員。”她說著卻又正了正面色,道,“咱們今天既然來了,不如就去拜會一下老陸先生。他是憑之的師範。你既然與憑之意氣相投,等過了入院試,或許也想投入他門下。”
餘墨痕沒聽說過還有這回事,有點摸不著頭腦。
凌艾見她滿面疑惑,便笑道,“看來憑之還沒有給你介紹過。咱們預備役,於偃甲之學上畢竟算是新人,需要有人指點;機樞院便指了幾位德高望重的老前輩來做師範。”
餘墨痕那顆見識淺陋的腦袋裡,立刻就浮現出了徐夫子跳著腳罵人的學究形象,不由流露出了幾分畏懼的神色。
凌艾見狀,安慰道,“你不要怕,其實就是些因循守舊的老傢伙罷了。他們固然有過許多成就,做出過許多不得了的事蹟;但將來的天下,終究還是咱們這些年輕人的。”
這一番言論頗為大膽,餘墨痕聽得心裡一驚。但她再一思量,只覺確實是這個道理,也就說服自己放下心來,又將她心裡那點不算很多、卻也夠用的勇氣鼓動振作,才跟著凌艾一道進去了。
她們轉過兩個彎,便抵達了一間敞開著門的小室。小室之中,靜靜地坐著一位白髮蒼蒼、仙風道骨的老先生。
餘墨痕心道這恐怕就是那位老陸先生了,趕緊給自己鼓了鼓勁兒,準備好去向那位老先生問好。
凌艾卻突然輕輕邁出了一步,恰巧擋住了餘墨痕的去路,一邊笑道,“哎呀,老陸先生怎麼不在?”
那位老先生緩緩抬起頭,看見是凌艾,便露出了笑容,答道,“他去替我拿一樣東西,過一會兒就回來。小凌,你有什麼事情?”
凌艾點點頭,笑道,“趕巧您老人家在這裡,我來介紹一下,這位姑娘叫作餘墨痕,是新來的預備役。墨痕,這位是我們機樞院的施老。”
餘墨痕趕緊向那位“施老”見了禮,原本滿面慈祥的施老卻對著她皺起了眉頭,道,“聽說機樞院難得開了一次特例,接收了一位西南邊陲來的預備役。這位預備役連報到都沒有按時來,居然也能夠入院。就是你嗎?”
餘墨痕聽著他語氣裡那些並未掩飾的鄙夷,立刻就有點尷尬,但還是老老實實地答道,“其實還算不上是預備役……我還沒有透過入院試。”
施老不輕不重地“哼”了一聲,便沒有再搭理她了。
餘墨痕這一回是真有點掛不住了,正不知道該如何是好,凌艾突然在一旁道,“施老,恭喜呀。”
餘墨痕心知她是來解圍的,趕忙悄悄退到一邊去,以免自己礙著施老那幾乎抬到頭頂上的雙眼。
施老那張肅然的老臉上重新浮現出了一點笑容,道,“小凌,你又在胡說些什麼?”
凌艾就道,“家父最近常常談起您老人家,說施老這些日子老當益壯,全副心思都在研製新的配方,日日夜夜都在天工爐邊上守著。今兒怎麼突然有空上來找老陸先生?”
她一雙美目裡流轉過幾分狡黠的光芒,又接道,“我猜呢,一定是新得了什麼了不起的成果。做晚輩的沒什麼機會跟您搭話,趁著您這會兒有空,當然要趕緊恭賀一番。”
施老的笑容越發飽滿了,拊掌道,“還是你機靈。不錯,天工爐中確實煉得了一種不錯的鋼料,叫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