究竟是為了什麼,能讓這些人喪心病狂!
門開了,眸底映入一道纖細的身影,依舊是那般明豔動人,錦衣華裳。而他,狼狽不堪,一張蒼白枯槁的臉隱入黑暗。
“多虧了你,我才能繼續活下去。”她嫣然笑道,睨著那雙光華不減的狹長鳳眸,輕叱一聲,“你是在恨我嗎,別忘了,你不過是個棄兒,而我,乃隱王之後,集萬千寵愛於一身。妖皇算什麼,上古真神血脈又如何,如今還不是本小姐的一碗藥羹!”
“知道為何你堂堂鳳族,卻生來不能言語?”她挖苦笑道,像是憶起一件無關緊要的事般,捋了捋胸前微皺的衣褶,“那是因為你在孃胎裡時便被我母親下了禁咒,只是為了將來取到世間聖藥鳳凰血來治癒我的頑疾,沒想到,妖皇卻真將你當成了痴兒,當真是愚蠢之極!”
她張揚笑著,那般諷刺,那般刺耳。
寒風低低掠入,紅衫迤邐開來,像一朵綺麗綻放的血色海棠。他難以想象,自他出生前起便被人算計,被人覬覦,在這陰冷潮溼的地牢漸漸冰冷,他不甘心!
就在隱嫣然轉身的剎那,他動了,抬起一雙乾淨瑩潤的手,迅劈向自己的鳳翎羽翅,死寂沉沉中頓時出一陣陣碎骨之音,讓人毛骨悚然。
隱嫣然匆忙回身,見他赤紅著雙目,赤紅著雙手,生生將自己的翼骨折斷,將那連帶著血肉的鐵鏈拔了出來,觸目驚心!
她從未見過有誰能對自己這麼殘忍,見他步履踉蹌著走來,帶著嗜血的仇恨。
“現在,抬手,劈向自己的心脈。”
男子嘴唇翕動,卻不出一絲聲音,那雙冰寒冷漠的眸底透著危險訊息。
隱嫣然被那眸光所震懾,靈臺渾噩,僵硬地抬起手掌,在這血腥濃郁的夜裡,斷然劈落。
那一夜,火光漫天,到處都是追趕他的隱王親衛,雙翼盡斷的他無法化出鳳凰原型,趁著夜色逃逸。他只記得自己像風中斷線的紙鳶,在幽暗的樹林中跌跌撞撞,耳邊呼嘯的寒風讓他保持僅有的一絲清明。
恰在此時,喧囂嘈雜中迸來一道斷喝,那聲音威嚴肅穆,讓他莫名的熟悉。
罡風驟起,枯葉翻飛,面前似乎凝出巨大堅厚的牆,斷了他逃逸的前路。他抬眼望去,但見那人眉眼滄桑,華披垂,一雙蘊著沉重怒氣的瞳眸緊緊鎖著他,青筋突起,怒不可遏。
“孽子!”他怒喝。
猶記得初次相見,父皇眉眼慈悲的喚他“吾兒”,轉瞬之間,卻將他視之如草芥,棄之如敝屐。但是他不怨不恨,想必父皇也只是被奸人所矇蔽。
“還不快給我去向隱王賠罪!”
東皇風華面露不願,轉身再次想走。
“孽子,你重傷隱王之女罪不可恕,若她有個三長兩短,你以命抵命!”
他怔住,看向面前那位熟悉而又陌生的男人
光景轉換,畫面最後定格在一片黝黑死寂的天地。
東皇鍾內,他周身經脈骨骼如數盡斷,像是被重重碾過一般,看著自己的血液淌入到烏金色的鐘壁,與那些繁複的圖騰咒文融為一體。鐘聲響徹在耳畔,每一次敲響,就是一次碾壓血肉的痛。
他無法動彈,視線茫然地望著鐘壁,他知道東皇鍾每隔數百年便要活人血祭,這便是父皇的抉擇,這便是對隱王的交代。
在他至親至愛的眼中,原來他是這麼卑微,這麼多餘。
鐘壁內入眼殷紅,亡靈在感受到血腥後沸騰咆哮,爭相吞噬著他微弱的氣息。在他殘喘之際,窒悶中忽然拂過一絲清風,驅散了那些喧囂,就像關上門扇的同時,將那些嘈雜遠遠地阻擋在外,鐘聲消匿。
東皇風華費力地掀開眼眸,視線中,他看到鐘壁上那些圖騰在鳳凰血的浸染下,呈現出金色耀眼的光華,無數金色的絲線縱橫交錯,最後匯聚成一副翩然起舞的畫面。
鳳善歌,凰善舞。之所以多年過去,沒有一人能控制這東皇鍾,不過因為初代妖皇是世間更為罕見的凰,而後來的那些歷代妖皇身為鳳者,無人習舞,更未曾想過這東皇鍾只有鳳凰血才能羈絆。
置之死地而後生,他成了東皇鐘的命定之主。
此時此刻,隱嫣然完全沉浸在東皇風華製造出的畫面中,身臨其境般感受著對方所經歷的每一分痛苦,每一次絕望。
她光潔的額上沁出細密汗珠,合著血珠滴滴淌落,身上的骨頭在鐘聲碾壓下斷裂破碎,就像一個瓷做的人偶,如此得不堪一擊。
這種痛苦一直蔓延持續,讓人奔潰讓人絕望,而響徹耳邊的沉悶鐘聲似從遙遠的彼端傳來,帶著血腥,入眼皆是血紅。
她就像畫面中的那位纖瘦少年,一動不動地趴在古鐘內,清晰地感覺到血液從身下淌出,融入,直至魂魄消散,血肉鑄入鐘壁才能得以解脫。這一刻的痛苦,讓她只想自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