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爺上次還唸叨,說要喝我做的老鴨湯呢。”杜梅淚盈於睫,聲音哽咽地說。
“我在這兒守著,你去做吧。”鍾毓料定杜世城一時半會兒不會醒來,可他時間無多,或是今晚,或是明早,都有可能突然撒手人寰,鍾毓不想杜梅因此留下遺憾。
“噯。”杜梅應了聲,匆匆走了。
“梅子,你怎麼了?你阿爺……”方氏挎著籃子從菜地回來,看見杜梅眼睛紅紅的,滿以為杜世城已經歸西,心有慼慼地說。
“方嬸,你家的老鴨賣我一隻吧,我阿爺心心念念想過年那一碗鴨湯,可我家的都是今年的新鴨,只怕是滋味不足。”杜梅拉住方氏,有些迫切地說。
“你阿爺想喝鴨湯啊,你來家裡捉了去吧,又不值什麼,哪裡還要錢!”方氏向來和許氏交好,杜家鎖平日在外做木匠,地裡重的農活多得杜梅派人照應,這會兒聽了杜梅的請求,立時心疼地答應了。
兩人到了方氏家中,方氏鑽到鴨窩裡捉了只最肥的母鴨,杜梅趁她不注意,將一兩銀子放在她日常做活的針線籮裡。
燒水殺鴨,拔毛清理,及到傍晚,杜梅家的爐子上開始慢慢燉著一鍋鴨湯。此時外間的天空彤雲密佈,朔風冷冽,村人們都早早關門閉戶待在家中。
話說,杜明堂帶著壯勞力出去追了大半日,直追到射山鎮,連個人影子都沒見著,想來是追錯了方向。他們不死心,又散到周圍各個村裡去打聽,愣是沒一個人見過馬榮,如此一來,馬榮就這樣帶著小嬰孩神奇地憑空消失了。
暮色將暗,杜懷炳裹緊夾襖,頂著颯颯寒風到三金家裡來,要把這個不好的訊息告訴他。
三房院裡狼藉一片,瓜子殼,茶葉末散的到處都是,好端端的滿月酒席全被攪合了,魯大廚將一些肉食歸攏到一處,放在廚房裡,其他的蔬菜和湯湯水水都給幫廚的分了,要不然還是得倒掉。這事主家已然十分窩囊晦氣,魯大廚也不便要工錢,收拾東西自個走了。
杜懷炳踩過遍地汙漬,走進屋子,將杜明堂如何尋找,又尋了何處,一一和三金說了。
“這都是命呢,作孽啊!”三金聽聞沒有找到杜棗,頓時悵然淚下。
他此刻雖懷疑杜棗不是親生,但這個粉嫩嫩的小娃娃之前真真切切地帶給了他做父親的喜悅和快樂,這種既嫌棄又不捨錯綜複雜的感受令他心中實在不是滋味。
“我的杜棗呢,杜棗呢?”謝氏聽到聲音,蓬頭垢面地跑進來,目光呆滯地抓住杜懷炳問。
“早知今日,何必當初!”杜懷炳嫌惡地甩開她的手。
“你們把她藏到哪裡去了?”謝氏一頭扎進屋裡,將被子衣物全部扔在地上,到處翻找。
“三金,你打算如何處理這件事?”杜懷炳面色凝重地問。
他是族長,更是里正,自個族裡出了這麼丟人現眼的事,若是沒個說法,日後必然被人詬病,對他以及杜家溝的名聲都有損害。
“我心裡亂得很,全憑族長做主。”三金平日裡不經事,這會兒哪裡還有什麼正經的主意。
“謝氏敗壞門風,若不嚴懲,必然帶壞族裡的姑娘媳婦,先關在祠堂裡反省一段時間,我瞧著你爹情形不好,等些時日再說,莫再激了他。”杜懷炳看了眼無措的三金,小聲地說道。
“像她這樣的蕩婦實該立時沉潭,以儆效尤!”杜傑如同鬼魅似地突然出現,陰森森地說道。
“你這孩子,嚇傻了吧,她好歹是你娘呢,怎能這般毒!”杜懷炳被他完全不符合年紀的狠厲聲音嚇了一跳。
“她做出這種道德敗壞之事,早不配做我娘了!”杜傑倔強地仰起頭。
他很早以前就窺破謝氏和馬榮的醜事,只是敢怒不敢言,就算他說了,他爹也不會相信,他日日看著母親和長工眉來眼去,一顆受侮辱的心早已千瘡百孔,如今又生出杜棗這個孽障,他每時每刻都想要親手掐死她,而不是看著她,就想起母親水性楊花,辱沒門楣!
“這事由不得你做主!”杜懷炳擺出族長的氣派,強勢阻止。
杜懷炳活了大半輩子,聽了杜傑如此毒辣的話,只覺後背涼颼颼的,這孩子不過十五歲,眼光卻似淬了毒,他心裡得有多恨啊。
謝氏淚流滿面地癱在屋裡,她手裡緊緊攥著杜棗的小枕頭,三金對她已然徹底失望,兒子更是恨不能立時殺死她才能解恨,她心裡一直繃著的一根弦突然咯嘣一聲斷了,她眼前一黑,再也無法去想自己的對與錯。
杜懷炳見謝氏昏死過去,便出門叫了兩個有力氣的婦人,將她像死狗一樣拖到祠堂裡,丟給她一床被子和兩個饅頭,一把鎖將燒焦的門鎖上了。
杜懷炳又轉到杜世城家中看望,見他沉沉睡著,鍾毓親自守在一旁,見此情形,他便知大事不好,上前悄聲詢問,得知他所剩時光無幾,一時間十分不捨,淚溼眼眶。
“族長,大叔的後事恐怕還得你代為張羅。”鍾毓知魏氏是個無用的老婦人,除了欺軟怕硬,別無他用,當真遇到事,只會嚎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