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仙孤立無援,她曾想宋少淮很快就會回來,到時必將王婆子趕出去,然而日復一日,一個多月過去了,宋少淮連個影子都沒露。在如此等待和煎熬中,鳳仙幾乎要懷疑她今日的遭遇宋少淮是知道,甚至……,她不敢想下去。希望逐漸湮滅,心思愈發萎靡,哪怕每日被強制吃喝,她的身子卻一天天形銷骨立,只顯得肚子奇大無比。
王婆子奉的是去母留子的命令,她唯恐瘦骨伶仃的鳳仙撐不到足月,遂把她當牲畜般強行灌喂!今日若不是杜梅偶爾來看鳳仙,恐怕他日只能見到一抔黃土中的一縷冤魂了!
“你們幫鳳仙姐將這溼衣裳換了,順便收拾下東西。”杜梅有些不忍直視鳳仙絕望悽慘的神情,她轉頭吩咐張婆子和小蓮。
“一定帶我走,我很快的。”鳳仙被攙扶著往內室走,猶回過頭來對杜梅說。
“嗯,我就在這兒等你。”杜梅咬了下嘴唇,將即將湧出的眼淚壓住。
“你們要和我們一起走嗎?”杜梅走出屋子,對麥冬和柳更生說。
“我打小就跟著爺,如今受抬舉做了這府裡的管家,今兒出了此等事情,總要有個交代,爺回來,要打要罰,我半句怨言也沒有,但若我們跑了,到時只怕百口莫辯!”麥冬搖搖頭說。
“我也不走,我老孃伺候夫人,夫人到哪兒,她到哪兒,我得留下來守著宋府,若是賊人膽敢回來,我拼死也要拖住他們,斷不能讓奸人得逞,傷害夫人和小少爺!”柳更生挺挺腰桿,悶聲道。
“你們留下也好,那幾個人你們看牢了,找個大夫給他們瞧瞧,別讓他們不明不白死了。宋公子過不了幾日就該回來了,到時交給他細審。”杜梅猜宋少淮定是跟著楚霖出門剿匪賑災去了,這幾日凱旋歸來,當是在中書令府中陪家中長者,但過幾日肯定是要來的,不為鳳仙,總得為她肚子裡的孩子吧。
“放心,我們曉得利害。”麥冬鄭重地點點頭。
“梅子!”鳳仙換了衣服,見廳堂內不見了杜梅,立時驚恐地呼喚。
“我在這兒。”杜梅朝麥冬和柳更生揮揮手,換了笑臉轉身進屋。
“我們走吧。”鳳仙伸出冰涼瘦削的手攥著杜梅。
她身上換了件尋常衣物,頭上也只有綰住頭髮的簪子,她身形極瘦,除了腹部隆起撐起衣裳,其他地方都空落落的,彷彿整副骨頭都架不住這幾層衣物。
小蓮肩上挎著一個小包袱,在身側扶著她。張婆子跟在後面,揹著個大的,想是三人的換洗衣裳。
“好,我們走。”杜梅拉住她的手,出了屋子,走在初冬暖暖的陽光下。
石頭早等在臺階處,杜梅將鳳仙送上馬車,與麥冬柳更生告別。
他們這一耽擱,早過了一個時辰之約,杜梅挑簾看看日頭,差不多已過了飯點,一路上叫石頭留意,卻只看見萬隆錢莊斜對面一家小麵館還在開門迎客。
“鳳仙姐,你們在麵館裡隨便點些吃的,我到錢莊裡取了錢就來找你。”杜梅輕聲說道。
“讓我跟著你吧,我沒胃口,不想吃。”鳳仙可憐兮兮地拉住杜梅的衣袖。
“我很快的,你多少吃點,瞧你瘦得脫形了,對孩子也不好。”杜梅好言安撫。
“那……那我也給你們各點一碗。”鳳仙咬了下蒼白的嘴唇說道。
“好,面好了,我就來了。”說話間麵館到了,杜梅讓她們主僕三人下了車,看著她們進了麵館。
石頭將馬車趕在旁邊僻靜的巷子,杜梅走進了一家雜貨鋪,片刻出來,手裡多了兩個面口袋和一杆秤。
“孺人叫我們好等!”錢莊的掌櫃一見杜梅和石頭進來,忙笑著迎了上去。
“抱歉,有些事耽擱了,銅錢換好了?”杜梅開門見山地問。
“早換好了,只等孺人一一清點。”掌櫃的朝高櫃裡的夥計招招手。
兩個夥計吃力地抬出一個筐來,裡面堆著小山似的銅錢。
“這麼多!這要數到什麼時候?”石頭心裡暗暗吃驚。
“這些你們都數過了?”杜梅拿起一吊錢問。
“那是,我們三個夥計數了大半個時辰呢。”掌櫃的點頭道。
“我沒那個工夫數,就用稱的吧。”杜梅拿出新買的秤,將一吊錢勾起來,撥動秤砣上的細繩,口中報出重量,“七兩四錢。”
“我來吧。”石頭上前接過杜梅手中的秤。
“既然你來,就多稱些吧。”杜梅拿了十吊錢一起放在秤盤裡。
“七斤四兩一錢。”石頭報出份量。
“行了。”杜梅張開新買的面口袋,將十吊錢收了進去。
如此,兩人很快就將五百吊錢全過了一遍秤,分量上有多有少,不過差距只在一錢半錢上,因銅錢有新有舊,這點誤差也就不算什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