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杜桂就揉著惺忪的眼睛起來了,巴巴地坐在小杌子上,眼瞅著鴨棚,惦記著撿鴨蛋呢。
因著在家門口滅蝗,杜梅就讓杜櫻和她一起出門,好讓杜桃在家裡歇歇。兩姐妹吃了早飯,將鴨子放了出來,杜桂高興地提著籃子,一貓腰鑽到鴨棚裡去了。
鴨子一路嘎嘎叫著,將鄉人們都喚了出來,在院裡掃地吃飯的,在河邊浣衣挑水的,都站到路邊上來看,彷彿夾道歡送出徵的將士。
既然全村都要滅蝗,也就沒有什麼親疏遠近之分,杜梅趕著鴨子出門,從第一塊田開始。鴨子自是輕車熟路下了田,它們餓了一夜,這會兒見著活物異常兇猛,張口啄了,一揚脖子就囫圇吞入喉嚨。
有看熱鬧的鄉人一路跟著,小孩子熱熱鬧鬧地來回跑著報信,鴨子入了誰家田了,已經滅了第幾塊了。得了信的主家都要準備些茶水和饅頭,哪怕沒有茶葉和白麵,開水和玉米餅子總要拿出一些來招待杜梅姐妹的。
魏氏婆媳三人夾在人群裡聽訊息,她們的嘴巴吵起架來著實厲害,但終究厲害不過蝗蟲的牙齒。杜鍾父子起早貪黑捉蝗蟲,還是顧不過來老兩口的五畝田,眼見著稻葉稻穗被蝗蟲吞食殆盡,杜世城看不下去,強撐著病體下田,不過勞作了三日,就病得起不來床了。
大房和三房兩家也好不到哪去,她們的田靠在一處,周氏一家四口全部下田,十二畝一天都沒法轉個來回。
謝氏家裡就更甭提了,除了馬榮一個壯勞力外,她自己是個大肚婆,做不了農活,三金和杜傑又沒下過田,根本耐不住大日頭炙烤,更受不了稻田裡螞蟥叮,蚊蟲咬。
最要命的是,她們兩處田緊挨著,蝗蟲像是逗她們玩似的,周氏家這邊忙活著捉了半天,人剛走,蝗蟲就從謝氏家的田裡飛來安家落戶,反之,亦然。直氣得妯娌兩人心口疼,卻是無計可施。
魏氏婆媳此時才懊惱萬分,悔不當初,這損失的豈止是十幾二十幾升的稻穀,搞不好,這是要絕收啊。魏氏萬般無奈,只得帶著兩個媳婦去哀求族長。又打發兩個兒子去求許氏,她們三人剛和許氏鬧過,她有自知之明,斷不敢再去招惹。
魏氏婆媳前幾日雖得了族長的口信,說杜梅答應了。但她們心裡仍是不敢大意,只偷摸著遠遠看著,卻是不敢上前搭腔,害怕被杜梅搶白,丟了面子。
這日過了後晌,鴨群到了廢稿家的田裡,他是個書呆子,卻也知道趕到田裡送了些水來。
“梅子,水擱在田埂上了,天熱,你記得喝啊。”廢稿朝忙碌的杜梅說。
“廢稿叔,我正想找您呢。”杜梅見他來了,丟下手裡的活計,走了上來。
“啥,啥事啊?”廢稿丈二和尚摸不著頭。
“您家裡有幽州州志嗎?”杜梅撣撣衣裳上的草葉碎屑。
“幽州?你好端端問這個幹嘛?”廢稿好奇地看看杜梅。
“我聽人說,那裡有一種好吃的醃蛋,我想看看。”杜梅端起杯子喝了一口。
“醃蛋?我那本奇書裡,有一部分專門
講美食,你要不要看?”廢稿喜歡杜梅,很大的原因是因為杜梅也喜歡讀書。
“奇書裡還講這個?”杜梅原本也和鄉人們一樣,覺得廢稿寫的那些都是無稽之談,可當她在夢中看見現代,她不得不相信廢稿寫的可能是真的。
“好像沒有講過醃蛋,算了,我還是回去給你找幽州州志吧。”廢稿想了會兒,撓撓頭說。
“那謝謝廢稿叔了。”杜梅笑起來,嘴角上揚。
“哦,梅子,我家裡沒餅子了。”廢稿往回走了幾步,又折身回來,面色尷尬地說。
廢稿獨身一人,不大會做吃食。平日裡沉迷於讀書,村裡有紅白喜事總要喊他幫忙,所以在家開火的日子少,有時實在不行,就拿了糧食讓隔壁大娘幫著做一些,可以連著吃幾天,偏巧,今兒都吃光了。
“沒事,沒事,剛剛胖嬸給了許多餅子,我們都吃不完呢。”杜梅連連擺手。
約莫過了一炷香的時間,廢稿又急急地趕來了,他滿天大汗,手裡捏著本小冊子,高興地說:“梅子,我找著了!”
“我瞧瞧。”杜梅欣喜地接過。
“廢稿叔,這些吃食都送你吧。”杜梅將鄉人送的餅子饅頭包了一些,遞給廢稿。
“我,我不要!”廢稿的臉一下子漲得通紅,自己沒給杜梅準備吃食,就已經很不應該了,哪裡還能白要她的。
“這麼多我拿回去,全家都吃不完的。若是壞了,多可惜。”杜梅知道他不擅燒煮,又極好面子,只得這般說。
“那我拿一點就好了。”廢稿執意只肯拿四五塊餅子,杜梅只得隨他。
杜梅家晚飯吃的是粳米粥配餅子,菜地裡的菜不是幹得發苦,就是被蝗蟲吃了,今晚,許氏炒了一碟紅椒南瓜絲,辣嘶嘶的,倒是下飯。
飯後,許氏憐她姐妹辛苦,不讓杜梅插手家務,只叫她坐著歇著。杜梅想起那本薄冊子,遂拿出來,就著燈光細細地看。
“……浸鴨子一月,煮而食之,酒食具用……”杜梅輕聲唸了一遍,翻翻其他的,只找到這一句話提到醃蛋。
“梅子,你在看什麼?”許氏收拾了碗筷,見杜梅唸唸有詞,不免看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