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氏接過磚坯,遞到周氏眼前,嚴肅地說:“這,你怎麼解釋?”
“這有什麼呀,不過一兩塊而已,作坊裡工匠偶爾畫上去的,也未可知,再說,二愣子他會寫字嗎?”周氏打定主意,抵死不承認,想他們也不能把她怎麼樣。
“誰說二愣子不會寫字,二不就是躺在地上的兩個扁擔嗎?誰還不知道!”曹老太夾在人群裡看熱鬧,聽見周氏嘲笑她的兒子,立刻跳將出來。
“死老婆子,走開,走開,少在這裡裹亂!”杜栓沒好氣地驅趕她。
“我想起啦!”曹老太突然神叨叨地拍了下腿,大叫道。
眾人被她尖利的聲音嚇了一跳,俱停下手裡的活,怔怔地看著她。
杜桃和杜桂正不甘心,誓要找出第二塊來,她們把磚坯翻了個遍,卻再沒發現,這也不奇怪,磚坯大多是杜鍾和杜樹做的,還有狗剩八斤他們幫忙,在二三十塊磚裡找出杜梅和二愣子做的,實在有點難度。
“我想起來了,當初是你和潘又安滾了草垛子,是不是?”曹老太個矮,她仰頭瞪著周氏,三角眼裡的目光如刀一般,手指直指她亂糟糟的頭髮。
周氏聽到潘又安的名字,看著曹老太如同毒蛇一樣的眼睛,她禁不住打了個寒顫,面色青白交加。
眾人被這如同焦雷般的話,震得心神一蕩。杜桃手裡的磚坯哐噹一聲掉在地上,碎成了兩半。
“別以為我家如今被人欺負,誰都可以往我們頭上扣屎盆子,除非你們弄死我,不然有朝一日,我必百倍討回!”杜栓暴怒,這事不僅關係到她母親的名節,更關係著他們三兄弟的前程,他哪能讓這個瘋婆子在這裡胡言亂語!
“我遇見你孃的時候,她的頭髮亂亂的,還夾著草屑,不滾草垛子,在哪裡沾的?”曹老太說出了證據,企圖力證自己說的話是真的。
“曹老太,你莫要血口噴人,你家二愣子跟著死丫頭掙著了錢,你也不用踩低捧高,像狗似的見著主子就搖尾巴!”周氏強作鎮靜,立時反駁回去。
“好了,曹氏,這事縣老爺早有定奪,莫要在這裡翻屍倒骨!我們在辦正事,哪有功夫辯那些陳芝麻爛穀子!”尹氏揮揮手,讓曹老太趕快離開。
“是真的嘛,你們偏不信!”曹老太嘟嘟囔囔極不服氣地出了院子。
“這樣吧,這些磚先放著,不要動,等族長回來,再看怎麼斷這樁公案。”尹氏揉揉太陽穴,按周氏這種百般抵賴的樣子,她問一天也不會有結果。
“那人怎麼辦?”張嬸還架著周氏呢。
“趕快放了我們!”杜栓拼命掙扎,企圖掙脫鉗制。
“先送到祠堂關著,等族長晚上回來處置。”尹氏嚴厲地說。
大順朝以孝治國,講究仁義禮智信,對偷盜、私通懲治尤為嚴重,尹氏自然是不敢輕易放人的,不然,以後拿什麼治理家族中的事務。
得了明示,眾人將周氏和杜栓拖拽到祠堂,罰他們跪在放滿祖上靈牌的大案跟前。
周氏被抓住了,謝氏心裡不安,生怕她把前晚的事說出來,到時候,當庭打死還是沉入深潭,都由不得她了。
謝氏一直待在人窩子裡,豎著耳朵聽裡面說話,直到周氏被拖走,她都沒聽見關於她的話語,她心中倏然一鬆。
周氏路過她身邊,拿眼死死盯著她,彷彿要在她身上鑿出窟窿來。謝氏心裡不安,卻是明白周氏眼光的意思。周氏是拿她和馬榮的事做把柄,逼她出手幫忙。
謝氏既怕周氏揭發她,又怕族長髮現她救人。左右為難間,她做午飯切黃瓜的時候,一不小心切到了手指。
“嘶”十指連心,謝氏疼得一哆嗦,將手指含在嘴裡。
“你這是怎麼了?”馬榮在灶間燒火,皺眉道。
“大洋馬被抓住了,她會不會……”謝氏小聲說,且沒有把話說完,因為三金和杜傑正在大屋裡看書呢。
“你也有怕的時候!”馬榮一臉嘲諷。
“吃炮仗啦,這麼衝!你就不怕?”謝氏不滿地翻了白眼。
“大不了,我帶你走!”馬榮故意將她。
“真是夠有出息的!”謝氏看手指不出血了,又繼續做飯。
馬榮臉上雖是滿不在乎的樣子,而眼睛裡剛剛冒出的一點火苗,卻因謝氏的話又熄滅了,整個人沉入無邊的黑暗中去。
謝氏終究憋不住,午飯後,用食盒裝了些窩頭和鹹菜,偷摸地給周氏母子送去。
周氏和杜栓正餓得前胸貼後胸,見了吃食,也不挑揀,更沒有什麼客套話。謝氏不敢給他們鬆綁,他們就著謝氏的手,一陣狼吞虎嚥,將窩頭吃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