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氏將飯菜端上了桌,把頭伸得老長朝門口張望。
“娘,我餓了。”杜傑捏著筷子,眼巴巴看著滿桌的菜。
“再等等,你榮叔馬上就來了。”謝氏轉頭溫和地勸道。
“他是我們哪門子叔叔?”杜杏搛了塊紅燒肉,塞到嘴裡大嚼起來,故意發出很大的聲響。
“你這丫頭,整日作死,越來越沒規矩!”謝氏揀起筷子,狠狠抽在杜杏手上。
“娘,你為個僱來的長工打我!”杜杏撫著手背上的紅腫叫起來。
“我現在不教你如何做人,日後等你出了嫁,難道等著你婆母來戳我脊樑骨啊!”謝氏瞪眼,憤憤地說。
“我就是死,也不嫁,你滿意了吧。”杜杏帶著哭腔賭狠道。
“整日死呀活的掛在嘴上說,我也不知做了什麼孽,養出你這麼個討債鬼來!”謝氏蹙眉道。
“你這會子跟孩子說這些亂七八糟的做什麼?要教規矩就好好教。”母女倆跟斗雞似的爭吵不休,三家實在看不下去。
“嫌我教的不好,你倒自己來啊!”謝氏一肚子怨氣,當初她看上三金是個秀才,琢磨著日後若是中個舉人,她能跟著享福。沒成想,這都過去十多年了,筆墨紙硯不知費了多少銀錢,年年趕考,年年名落孫山。
“杏兒,我像你這麼大的時候,家裡忙時,你鍾叔來幫工,我都不給上桌吃飯的。”三金和顏悅色地對杜杏說。
“阿奶又不會虧待你。”杜杏撇撇嘴,不服氣地小聲嘀咕。
馬榮見謝氏走了,方才起身慌慌張張草草地洗了。待穿上衣服出門時,他只覺兩腿發軟,挨坐在門邊的板凳上發愣。
他父母早亡,是吃百家飯長大的,到十來歲能做活的年紀,便到處與人幫工,倒也能混個溫飽。
這二十來年,女人是啥,他還沒體會過。不是他不想,而是不敢想,他上無片瓦下無寸土,拿什麼養活老婆孩子!
東家女主人在牙行裡,一眼就相中自己,僱來做長工,管吃管住。他一心想把這活幹得長久些,能攢下些銀錢,日後好歹討房媳婦,不致馬家斷後,所以他幹活做事從來不惜力。
可瞧著今日,女主人似乎對自己還有其他想法,這讓他嚇得腿軟。他不是射山鎮的人,若是出點事,身家性命都得賠進去。但他實在覺得這份活好,一天三頓不管稠稀,管飽,住的雖是下房,可好歹能遮風避雨。
馬榮思來想去,拿不定主意,肚子卻是不爭氣地咕咕叫了起來。走一步看一步吧,他心中暗忖,站起來整整衣服,開門往大屋走去。
“別盡吃素的,吃肉。”謝氏見馬榮只吃面前碟子裡的空心菜,忙搛了三塊肉到他的碗裡。
“夠了夠了。”馬榮慌亂地用拿著筷子的右手虛掩在飯碗上。
“你別客氣,跟在自己家一樣。”謝氏笑盈盈地說。
“噯。”馬榮埋頭扒飯。三塊肉,他吃了一碗飯。
“再添一碗。”謝氏瞅見他碗空了,立時接過。
“知道的,你是我家長工
不知道的,還以為你是我家貴客呢。”杜杏將一塊魚骨吐在桌上,嗤他。
“少東家,我……”馬榮被她一說,臉紅到脖子根。
“我剛才是沒打疼你,還是咋的?”謝氏盛了飯回來,怒瞪杜杏。
“好了,吃飯,莫在人前失禮。”三金難得虎了下臉來,母女倆這才偃旗息鼓。
馬榮舀了半勺清湯,囫圇把一碗白飯吞了。也不待謝氏挽留,站起來欠欠身,轉身出門回自己屋去了。
他也不點燈,藉著月光,摸索到床上躺下。他累了一天,連個搭把手的人都沒有,伴著外面的蛙叫蟲鳴,他昏昏然睡著了。
大屋裡,三金吃飽了,回書房剔牙,謝氏則去收拾廚房。
“你今兒抽什麼瘋?幹嘛老跟這人過不去,我看他挺老實的。”杜傑小聲問杜杏。
“你懂什麼,家賊最是難防。”杜杏雖比杜傑小,心思卻是曲裡拐彎著呢。
“你說他偷東西!偷了什麼?”杜傑的聲音陡然拔高了。
“噓,你小聲點,叫人聽見。”杜杏白了他一眼。
“怎麼,他敢做,我還不能說了?”杜傑控制了下情緒,將聲音壓了下去。
“其實……他也沒偷什麼。”杜杏怎麼可能將她的猜測講給杜傑聽呢。
“那你說的跟真的似的。”杜傑一聽,有點不樂意了,他覺得被妹妹耍了。
“現在沒發現,不代表以後沒有,總之,我們防著點總沒錯!”杜杏要杜傑和她站在一邊,她娘不顧及她,總還要顧及寶貝疙瘩兒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