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爺,你看,這些年都沒收到過這麼好的麥子了!”縣丞激動地眼睛都模糊了。
“哦,這是誰家的?”沈章華老練地將麥粒一嗑兩半。果然,這麥子顆粒飽滿、色澤金黃、適度乾燥、成熟適中,這些都是極好的。
“就是上次那個在這裡告狀的女娃娃。”縣丞笑道。
“哦?”沈章華抬腳往外走,縣丞和杜懷炳不敢怠慢,趕忙跟上。
杜梅正站在院裡,她對自己的麥子有信心,就是不明白縣丞幹嘛這麼激動。她在陽光裡曬了半天了,額頭上全是汗。杜梅的面板白皙,像她的母親,夏天曬不黑,只會越曬越粉。
這個時候,看在沈章華眼裡的杜梅,就是個粉嫩瘦高的女孩子,一雙眼睛澄淨如海,他的心不免漏跳一拍。他眯了眯眼,許是外面的陽光太烈了。
“這都是你家收的?”沈章華定了下神問。
“嗯。”杜梅心中腹誹,還縣老爺呢,這不是明知故問嘛。
“你家裡還有多少?”沈章華自知剛才說的是句廢話,忙收斂心性,鄭重其事地問道。
“我不賣的。”杜梅連忙拒絕。她家裡鴨食還緊張著呢,哪有閒糧賣?
平定內亂後的大順朝,經過十多年休養生息,好不容易有了太平日子過。為了防止遇到災年,物價飛漲,民不聊生的困境。朝廷明文規定,各州府縣衙要在豐年糴入糧食囤積著,到了荒年再糶出,用以平抑市場糧價。
所謂飢寒起盜心,若人人有飯
吃,百姓便不會為了活路,流離失所,引起社會動盪。
瞧今日情形,想來是個豐年無疑了,沈章華本打算趁勢收購一些,沒想到,杜梅還沒等他問,就一口回絕了。
“你先把她家的糧收了再說。”沈章華一臉尷尬,轉頭對縣丞說。
“上等,四鬥半一畝,五畝,共二十二斗半。”縣丞拖長了聲唱票。
“咦,你這不公平!”謝氏一聽,杜梅足足比她少了一斗半一畝,她急得直嚷嚷。
“就是,怎麼她就比我們少了!”旁邊已經交了糧,繼續圍觀的婦女跟著起鬨。
“怎麼又是你?我一年不知道經手多少糧食,眼光還能差嗎?”縣丞討厭謝氏質疑他的能力。
“別家,我就不說了。我們兩家原本是一家,麥種都是頭年一塊播的,怎麼她就比我的好了!”謝氏一臉不信。
“拿她的糧來。”縣丞見群情躁動,揚手朝韓六招呼。
謝氏的麥子等級差,為了不影響收糧的整體品質,只能將它們單獨擺放在一處。
“瞧瞧你這顏色發白,還大部分是癟的,明顯是水少了,而顆粒還這麼小,肯定是肥少了。”縣丞撥弄著手心的麥粒,一臉認真地分析。
“莊稼一枝花,全靠肥當家,你沒得給它,它哪有給你?”旁邊一個老漢唸叨了一句。
“她家的麥子再好,收她五斗一畝頂破天了,還能低了去?”謝氏皺眉,要知道族長杜懷炳家,也不過是不加不減而已。
“她家的麥子顆粒色澤都比你強的不是一點半點。你再看下,這麥子是剛剛好的蠟熟期,正是麥子的黃金成熟期,此時出面最多。”
說話間,縣丞扔了謝氏的麥子,重新抓了兩三顆杜梅的,用拇指和食指將麥粒輕輕一捻,灰塵盡去,只見他攤開的手心裡,麥粒上包裹著一層蠟質,閃著圓潤的光,如同珍珠一般。
“多少年沒見過這樣的了,我家確實比不上呢。”杜懷炳湊近看看,連連點頭。
其他的人也好奇地來張望,見杜梅家的確與眾不同,也就不再言語。不斷有人往前湧,謝氏踉踉蹌蹌被擠到後面去了。
謝氏聽縣丞講完,這才想起公爹在打穀場上親口承認不如杜梅,原來那不是一句氣話。這丫頭不知是命好,還是撞了大運。
謝氏嚷嚷了半天,除了讓鄉人們更服氣杜梅,自己一點好處也落下,還被縣丞當著眾人的面數落,她甚覺無趣,踟躕到院門口去了。
交賦稅的麥子收完了,院裡還圍著些人。眼見著夏天到了,總要扯些布給一家老小做夏衣薄衫。過了正月,大人小孩都沒沾過葷腥,好歹割點肉改善改善伙食。
這些都要錢,有很多戶人家,便開始賣麥子。可縣丞只收中上的麥子,他的眼光毒得很,差一點的,都不要。
沈章華在杜懷炳處吃了午飯,看著衙役將裝麥子的麻袋整齊地碼在馬車上。
“老爺,我們回去吧。”縣丞過來請他。
“我想到杜梅家看看。”沈章華突然回身,對送他出門的杜懷炳說。 2k閱讀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