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梅給每隻鴨子都灌了草藥汁,把那七八隻病重的,隔開來關到另一處,另灌了石榴皮水。
鴨子經這一折騰,都有點不精神。在沒弄清下痢原因的情況下,杜梅也不敢貿然再放鴨子,便全部關在家裡喂。
糧食本就緊張,這下,更是雪上加霜。水草暫時也不敢給鴨子吃了,全靠四姐妹出去挖野菜打豬草,著實辛苦。
過去半個月都是明晃晃的大太陽照著,一滴雨都沒下過。田間地頭都幹得起灰了,野菜也不好挖了。
油菜和麥子的葉子都幹捲起來了,這時候正是麥子灌漿,油菜籽生長的關鍵時期,此時缺水,到了收割季節,麥子都是癟的,油菜籽也不出油。
正在飢餓裡苦挨的鄉人,哪能眼見著即將到手的糧食減產,家家戶戶都開始自發車水灌溉。所幸杜家溝最不缺的,就是水了,只要肯下苦力,老天總不會辜負的。
杜鍾已經暫時辭了雲裳繡莊的短工,回鄉幫工。可車水是力氣活,單靠杜鍾和杜樹父子兩個,實在做不完。
連著灌了三天藥,鴨子果然緩過來了。杜梅依舊將鴨子圈在家裡觀察,適當添點水草。留杜桃和杜桂繼續挖野菜,杜梅和杜櫻趕到田裡幫忙踩水車,替換杜鍾父子歇歇。
家家戶戶輪著車水,日夜不停,大幹了**天,杜家溝幾百畝田地輪著灌溉了個遍。麥子油菜都舒展開來,麥穗沉甸甸的,已經如同一位老人似的,佝僂著腰,油菜莢個個飽脹脹的。鄉人的臉上,終於露出了豐收前的躊躇滿志來。
家裡餵鴨子的鴨糧,已經動用了人的吃食,焦心的杜梅這日扛著鐵鍬到河灘上去看看,瞧瞧水面還能不能放鴨。
連著車水灌溉,射山湖的水位沉下去了,魚嘴口的淺灘都變成了陸地,沒來得及遊走的小魚被曬成了魚乾。
很多原先藏在水下的枝枝丫丫都露了出來,一蓬柳樹根上掛著兩隻死鴨子,不知死了多久,泡腐了,又被曬乾。引得許多綠頭蒼蠅叮在上面,杜梅一走近,便嗡的一下飛走了,過了一會兒又重新叮上去。
食物不潔、受涼、傳染,這些
鴨子生病的原因,一直縈繞在杜梅心頭,揮之不去。這會兒見到這兩隻死鴨子,她格外留了心眼。
她找了截蘆杆,將蒼蠅驅趕開來,將死鴨子仔細看了看。這兩隻鴨子骨架很小,翅膀上還沒長出大羽。
平日裡,鴨子的羽毛是防水的,就算鴨子不遊,也是會飄在水上的,而且河灘離山林這麼近,根本等不到鴨子自然死亡,就會進了狐狸和蛇的肚子。
杜梅忍著臭味,用蘆杆撥了撥,竟然發現,兩隻鴨子的腳是用塊布頭拴在一起的,而且還墜著石塊。布頭經過水、泥、日光輪番汙漬,已經看不出原來的顏色和花樣了。
很顯然,是有人故意將死鴨子扔在柳樹根裡。而且這兩隻鴨子必然是得病死的,要不然,在這青黃不接的時候,就算鴨子沒什麼肉,打打牙祭也是好的啊。
杜梅抬眼望了望,這柳樹根處,正是她家鴨子主要活動範圍。看來,這個使壞的人是衝著她家有備而來的。
可時間過去太久,一切都是她的猜測,沒有真憑實據,還真沒法找到這個陰險的惡人。
杜梅用鐵鍬在山林野竹林裡挖了個深坑,把兩隻死鴨埋了。她又在乾涸的淺灘上四處找了找,沒有發現其他的可疑跡象。
河灘的水太少,被死鴨汙染的淺灘也需多暴曬幾日才好。杜梅心裡懊惱,她轉到種著三畝麥子的田裡看了看。
她用力掐了下麥粒,一股白漿爆在她手上。這麥子還得十多天才能真正成熟,可她的鴨子實在等不及了。
鴨子前段時間被傳染灌藥,整日關在家裡,現在雖撈些螺螄、河蚌、水草貼補剋扣的鴨食,但總是不夠,先前剛剛在河灘上長起來的那點肉,如今又瘦沒了。
杜梅一臉心事地回到家中,許氏拉住她問:“河灘上可能放了?”
“現在水落下去了,水面不夠寬,若是放的話,怕會游到射山湖裡去。還是要等下一場透雨才行。”杜梅把死鴨子的事瞞下了,為了這些個鴨子,她母親每日跟著她提心吊膽,她不忍心將這些沒根據的事說出來嚇她。
“嗯。這雨快點來才好,穀倉裡的糧食怕是撐不過幾日了。”許氏抬眼看了看天,天上碧空如洗,萬里無雲,哪有下雨的樣子。
“娘,你也別太擔心,船到橋頭自然直!”杜梅心裡隱約有個主意,現在沒走到那步,她也不好說。
“梅子,家裡還有三百多文錢,要不,你到鎮上買點糠麩吧。”許氏勸道。
“娘,您每日把飯食省給我們吃,也沒什麼奶~水喂小松,那些錢留著買粳米舂米粉,再怎麼不能餓著弟弟。”杜梅心裡惦記著全家人,盤算著輕重緩急。
鎮上糧食價格已經飛漲了四成,糠麩雖便宜,卻不頂餓。一隻鴨一天少說要吃半斤硬貨,就家裡這百多隻鴨一天少說也需要五六十斤,三百多文可真是杯水車薪。
又捱了五日,杜梅看著穀倉只有兩日的吃食。她狠狠心,找出鐮刀在院子裡悶聲磨起來。
“你這是做什麼?”許氏聽到磨刀霍霍的聲音,驚疑地看著她。 2k閱讀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