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杜梅剛想發作,轉念一想,這些人並不知道內情,不過是以訛傳訛,她也不能一個個解釋,便壓下了火氣。
連老頭的豆腐都賣不掉,那麼雲裳繡莊收的那些繡品是不是也賣不掉?杜梅既然到了鎮上,便一併打聽打聽。
雲裳繡莊是射山鎮唯一一家賣繡品的店鋪,門口甚是熱鬧,葉青在十里八鄉收貨,價格公道,已經有了名氣,心靈手巧的大姑娘小媳婦都願意將繡品賣給他。也有等不及他的,就自己送到鋪子裡來。
杜梅剛準備抬腳進店,就聽見裡面一個熟悉的聲音在與一個老婦人說話。
“杜家許娘子的繡品,我都要了。”她往裡瞥了一眼,竟然是鍾大夫。他們言談中提到她家的繡品,杜梅便豎著耳朵聽。
“噯,鍾大夫,要說,你的眼光是沒差的。這許娘子的繡工,就算擱在江陵城中,也是難尋,可這絲帕荷包也不是頂穿頂用的物件,你都買了十來件了。”老婦人蒼老的聲音,含著質疑。
“眼前這些人,聽信以訛傳訛的謠言,不識珍品。我好歹也算是認識她們一家,能幫襯就幫襯一點,要不然還不把人家孤兒寡母逼死了。”鍾毓聲音低沉。
“她們的事,我也聽說了,也確實不容易。”老婦人搖了搖頭。
杜梅聽了他們的話,心中一熱,也不進店,轉身走了。
老頭寧願說自己貪財,也不願把受連累的事說出來。葉青小掌櫃從來沒有拒絕收她家的繡品,每次給的價格都是高高的,鍾大夫更是直接花錢買下繡品。
杜梅一路迴轉,心裡想著這些人對她們的善意,更堅定要好好做出一番樣子來,堵住那些背地裡嚼舌根的髒嘴。
明日就是清明,許氏心情不好,前些日子所受的折辱和汙衊,讓她愈發想念二金,此時她正在院裡,神思不屬地用黃表紙折元寶,準備祭奠亡夫。
杜狗子
跛著一條腿,賊眉鼠眼見許氏一個人坐在院子裡,便上前無恥騷擾。
“春日裡,貓狗叫得歡,小娘子愁眉坐著,想誰呢?”杜狗子垂涎許氏很久,以前有二金護著,他沾不著邊。現在他見外面把許氏的名聲傳得不堪入耳,他便想趁機調戲。
許氏一聽這流裡流氣的聲音,便知是杜狗子,她看也不看他一眼,搬著東西回家了。
“噯,你這臭不要臉的,還在老子跟前裝貞潔,也不打聽打聽,你在外面什麼名聲!”杜狗子碰了一鼻子灰,便變臉罵起來。
“你還真是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也不怕黑妞生吞了你!”曹老太挎著籃子走來,嗤笑道。
“廢話,我要不睡了她,不是被那惡狗白咬了嘛。”杜狗子振振有詞。
“你可真夠軸的,你還敢沾她?現在老頭的豆腐都賣不出去了,雲裳繡莊因為收她的繡品就要快關店歇業了,正經人家的姑娘媳婦誰要一個破鞋繡的東西!”曹老太用力地朝地上吐了口濃痰。
路上行人來來往往,就見這兩人在二房門前毫不避諱地,叨叨個沒完,許氏在屋裡聽了個七八成。那些汙言穢語,讓她心如死灰,她想二金了,更怕自己的汙名帶累了四個女兒,她突然就想到了一死百了。
彷彿是得到了救贖,許氏困頓多時,一個死的念頭瞬間如一縷光照耀著她,她希望所有一切罪惡和醜陋,都隨著她離開而消散。
這個念頭來得突然,來得強烈。許氏立刻振奮精神,換了衣服,梳洗了一番。看杜松睡著正香,低頭在他面頰上印上一個親吻,一滴眼淚控制不住掉下來。
可她還是毫不猶豫地挎上裝滿紙元寶的籃子,低頭匆匆往河灘上去了,路上遇見方氏叫她,她卻似沒聽見一樣,腳下一步也不停。
這才過了多少日子,山林下,二金的墳上已長滿了青草,整個土包綠意盎然。
許氏在墳前跪下了,也不管地上的泥和水,她點燃了帶來的紙元寶。
“二金,我就要來陪你,你高興嗎?”
“我早該來陪你,不過是為了杜松耽擱了,現在他們姐弟都好,我也沒啥不放心的。”
“二金,我從來沒有負過你,你一定信我的,對不對?”
“我若跟你走了,只能苦了梅子,可我也沒法子。我活著,只能讓她們更沒活路!”
……
風助火勢,紙元寶燃著金色的火焰,映著許氏蒼白的臉和兩行清淚。她心裡抱著必死的決心,不論是以死證清白,還是母死換兒生,都是這個女人在眾口鑠金,積毀銷骨中能做出的唯一反抗。
黃表紙元寶燃盡了,還保持著元寶的形狀,一陣風來,打幾個滾,便碎成了淺色的灰燼。
許氏的眼淚哭幹了,她鄭重地在地上磕了三個頭。
整整衣服,理理鬢角,許氏頭也不回地,一步跨進了魚嘴口。春日的河水依然很涼,卻沒有她內心冰涼。她閉眼一步步向前,只感覺水漸漸漫過了膝蓋,漫過了腰…… 2k閱讀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