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冷眼看著這群老臣擁作一團,心中殺意翻湧,卻終究未當場發作。當下什麼也未說,袖擺一拂,拂袖而去,提前退了朝。
沐家眾人心中稍稍鬆了口氣,以為此事能就此揭過,至少保住沐重安性命,日後風頭一過,自能想辦法從牢中將人撈出去。
誰料,就在當夜月黑風高之時,三皇子與於瑩瑩早佈下的第二道暗棋,已悄無聲息地落下。
一封陳年舊信,被秘密送到了紀家家主手中。
那是由小郡主亡父,紀書河親筆所寫,封存多年,雖紙頁泛黃,字跡已淡,卻句句如刀。
紀家家主通讀之後,怒極攻心,當場一口鮮血噴出,昏死過去。
翌日,紀家家主拖著不利於行的病體,哭著喊著硬是上了早朝。
明明已過春寒,可今日的金殿,卻更顯寒冷刺骨。
紀家家主伏跪在地,朝楚文帝重重地磕了幾個響頭,比沐尚書更狠,額上的血順著鬢角滴落衣襟。
甚至跪都跪不穩,狼狽地趴跪在地,聲淚俱下地哭訴道:“我家紀郎當年死得冤枉啊!求皇上明察秋毫,為我家紀郎申冤啊!”
字字泣血,撕心裂肺的悽慘模樣,任誰看了便都知道,必是有大冤屈。
“呈上來!”楚文帝接連兩日被以悲情裹挾,心中已有幾分不耐,卻又隱隱意識到事態不簡單。
然而底下跪著的人遲遲未動。
直到差近侍太監上前察看,才發現紀家家主早已因血氣上湧,活活暈厥了過去。
只得從他懷中小心搜出一封發黃的舊信,呈到龍案之前。
而這封三皇子有意送去的信件,牽扯出的,竟是當年紀書河賑災途中“染疫而亡”的驚天隱秘。
此事,如一塊深埋多年的巨石,被人驟然用力掀開,露出了下面那些骯髒而不為人知的秘密。
原來,當年賑災之行中,紀書河並非所知因病而死,而是因發現了沐家人暗中貪腐的真相——
朝廷撥下的賑災糧草,一大半都被人偷偷運走,私下倒賣換錢。
而為了讓糧食表面看上去沒有問題,以應付中京派來的官員,他們竟在糧食中摻雜沙石,災民們不吃會餓死,食之亦無救,註定命喪黃泉。
紀書河是沐家女婿,妻子乃沐尚書二女兒,兩人還育有一女,年歲尚幼。
原本沐家以為,憑親情,裙帶關系勸說,他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此事不必說破,平安回京仍有大好前途。
然而,紀書河卻是心懷蒼生的文官清流,有自己堅守的公道正義。雖與沐家結為姻親,知道沐家出事,自家也討不了好,還是毅然決然,要將此事真相帶回中京,回稟聖上。
這一行為,在沐家眼中,就是敬酒不吃吃罰酒。即使回京途中,能勸他改口答應同流合汙,往後回到中京也定然是懸在頭頂的一把利刃。
當下,便決定,讓他永遠留在那饑饉交織的災荒之地。
隨著紀書河之死,真相也被深埋於塵土之下,沐家得以安然無恙,繼續高居廟堂之上。
直至今日,這封塵封多年的親筆信重現於世,才讓這段罪行重見天日。
而沐重安,便是那偷取官糧倒賣謀財,從而直接害死紀書河的罪魁禍首。
而當初,本著兩家關系,紀書何提前通知沐家的行為,反倒成了他的催命符。沐尚書明知一切,卻默許縱容,任由沐重安害死自己的妹夫,還在之後為他掩飾罪行。
若非此封僥幸儲存下來的書信,這段真相,也許會隨著時間流逝,被永遠掩埋在大夏歷史長河中,再無人知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