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到最後,她眼眶微微泛紅,彷彿重回那段無力挽回的夢境,甚至連空氣都透著令人窒息的壓迫感。
陸崖原本漫不經心的笑意,在這一刻,徹底斂去。
沉默片刻,他方才開口,聲音不複先前的慵懶,而是透著幾分沉思的冷意:“這夢,你告訴過旁人嗎?”
“沒有。”紀韶華搖頭。
“那為何是我?”
她沒有直接回答,而是定定地望著他,反問:“那你,會害安王府嗎?”
陸崖指尖微頓,目光閃過一絲複雜情緒。
他倒是未曾想過,她竟會如此問他。
這些年,他在高位浮沉,初時是皇帝最順手的那把刀,行事尚有收斂。可當他培養出自己的勢力,真正一人之下、萬人之上,手中的刀再無約束,世家大族奈何他不得,他的手段便也更狠辣果決,任何擋他路者,皆成刀下亡魂。
安王府的人,他並非沒有動過。
可安王本人不過是個閑散王爺,向來不摻和朝堂之爭,連早朝都不必參加,皇帝對他表面上仍有兄弟之情,甚至給予了不少封賞。即便從利益上考量,除掉安王府,也無甚意義。
更何況,他確實從未對安王府懷有敵意。
然而,這並不能讓他輕信紀韶華的目的。
“在夢裡,你沒有害我爹爹。”紀韶華凝視著他,聲音堅定,一字一句補充道:“甚至,只有你,幫過安王府。”
“哦?”陸崖眉峰微挑,似是有些意外。
這種意外,並非來自夢境中那個或許存在的未來,而是他沒想到,安王府的小郡主,因此便要信任他?
她是不是……有點太容易相信人了?
陸崖微微眯眼,指尖輕輕敲擊著桌面,眼底浮起一絲意味不明的笑意。
隨著年歲漸長,皇帝疑心愈發深重。別看他如今身居高位,一直深得皇帝青睞,可若不是當初的楚文帝需要一把刀,見血封喉又能保住自己名節的刀,也不會看重與他,給予他極大的權勢。
最初,他奉命清理的是那些脫離皇權掌控的朝臣;之後,便是手握重權的世家與老臣。
而先皇子嗣稀薄,如今在皇帝身邊唯一的皇親貴胄,便只剩下安王。
不得不說,安王看似無害,可早已楚文帝心頭的一根刺。
而既然是刺,便遲早要拔。
紀韶華所說的夢,或許並非空xue來風。
可他不信什麼預知夢 。
陸崖深知,她隱瞞了些什麼。他本該問清其中關竅,卻在瞥見她單薄瘦弱的肩膀時,忽然生出一絲懶意。放棄去想一個從小被王府捧在手心的小郡主,又如何推測出這等朝堂風雲?
“你說,是三皇子一黨推動了安王府之禍 ?”陸崖似笑非笑,語氣不明,“可我記得,他與你關系不錯。”
“是。”紀韶華淡淡應聲,忽然笑了笑,笑意裡帶著自嘲。
說罷,她自袖中取出那日及笄禮,楚垣送她的步搖,金絲勾勒而成的流蘇上嵌著細膩的珍珠。
“這是那日三皇子所贈。”她輕描淡寫地道。
話音未落,她揚手狠狠摔下。
脆響乍起,金絲斷裂,珍珠滾落,碎了一地。
那一刻,紀韶華眸色淡漠,彷彿這並非什麼珍貴的信物,而只是一個無足輕重的物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