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湧
楚文帝的子嗣不多,只今僅育有六位皇子。
大皇子為薛貴妃所生,因早産體弱,性情喜靜,成婚後便隱居京郊別院,紀韶華與他素無往來。
二皇子楚琛,乃皇後嫡出,貴為太子,又年紀長她許多,端方持重,自幼養成了不茍言笑的性子。雖有皇後這一層關系,她卻不願與之親近。
唯獨三皇子楚垣,出身最為低微,乃楚文帝醉酒後寵幸宮中女官所生。那女官命薄,未能熬過幾日風光便撒手人寰,楚垣自幼寄養在皇後宮中。雖身處寄人籬下之境,他卻性情溫潤,善於察言觀色,待人接物恰到好處。因此,紀韶華曾與他最為親近。
至於其餘三位皇子,各自養於生母宮中,她與他們更是鮮少往來。
所以她曾將楚垣視作兄長,曾相信他,在安王府遭難時向他求助,可最終換來的,便如眼前這支摔碎的步搖——支離破碎,一地狼藉。
她挑眉,目光轉向陸崖,語氣淡然:“這是不是更有說服力?至少在我身邊,沒人比陸相更值得信任。”
陸崖瞧著地上狼藉的殘片,低笑了一聲。
他本就不喜三皇子。
此人看似溫文儒雅,禮數周全,實則心思深沉,暗藏鋒芒。
陸崖自幼在爾虞我詐的權謀漩渦中長大,見慣了世態炎涼,僅憑一眼,便能看透一個人的本質。一個與他同樣心狠手辣之人,卻偏要披上偽善的皮囊,實在令人厭惡。
可楚垣行事極為謹慎,從不輕易露鋒芒。若說安王府之禍是他在背後推波助瀾,倒也並非不可能。
只是——紀韶華似乎仍有所隱瞞。
不過,這倒也無妨。
若她真將一切全盤托出,反倒顯得愚蠢天真,不值得費心去聽。
“這桌菜都快涼了。”陸崖似是漫不經心地道,“紀小郡主還是吃點吧。”
他語氣輕快,彷彿方才兩人談論的不是安王府生死攸關的大事,而是些無足輕重的瑣事。
又像是覺得自己不夠惡劣,微微一頓,語氣意味深長地補充道:“畢竟,是小郡主邀的我,這可都是要你付錢的。”
紀韶華:“……”
她出門時,好像……沒帶錢。
早知道,剛剛就不該摔那步搖了……
陸崖輕抿一口涼茶,視線悠然落在樓下紀韶華漸行漸遠的身影上,直至她徹底消失在視線盡頭,方才緩緩收回那晦暗難測的眼神。
指尖慵懶地摩挲著杯壁,茶香未散,雅間卻彷彿空了一瞬,透出幾分清寒寂寂的意味。
“寒鴉。”
話音剛落,一道黑影無聲無息地自暗處掠出,跪地垂首,語氣冷硬無情:“相爺有何吩咐?”
“去查一查,小郡主及笄禮前究竟發生了什麼。”陸崖語氣淡淡,指腹輕叩茶盞,彷彿不過是隨口一提,然而在停頓片刻後,他微微一笑,聲音低沉了幾分:“尤其是與三皇子相關之事。”
“是。”寒鴉沒有多問,領命後身形一閃,躍上屋頂,轉瞬便隱沒在夜色之中。
陸崖垂眸,斂去眼底深意,輕嗤一聲,似笑非笑地念出了那個名字——“楚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