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韶華靠在他懷裡,頭無意識往他頸窩處貼近幾分,尋了個更舒適的姿勢。
她已經很久沒有睡過一個好覺了。
每次閉眼,總能看見那日刑場——泛著寒光的刀,刺目鮮紅的血,還有刑臺上的家人……
意識逐漸模糊,她闔眼一瞬,只餘一句“謝謝” 輕輕落於陸崖頸側。
懷中人的體溫漸漸散去……
好一會,陸崖才俯身,溫柔地、淺淺地在紀韶華額上,落下一個她永遠不會知道的,吻。
只覺眼底酸澀,卻落不下一滴淚來。
失去知覺後,是無邊的混沌與黑暗。
不知過了多久,耳畔傳來屋外的喧囂,喚醒了紀韶華微弱的意識。
平日冷寂安靜的相府,今日卻反常地嘈雜,屋外來往的腳步聲淩亂,夾雜著低語與物件碰撞的聲響。
紀韶華難得睡了一個好覺,被這嘈雜擾得眉心微蹙,心中生出一絲煩躁。
半夢半醒間,意識恍惚回到當年那日,刑部之人沖進安王府,驚呼、哭喊,還有刀光血影……
“不要!”
紀韶華猛地睜開眼,被強行喚醒的身體,心髒此刻正劇烈跳動著,彷彿要沖出胸膛。
她捂著心口,急促地喘息著,耳邊好似還回蕩著刑部士兵的腳步聲。
然而,她卻未意識到,自己的心髒已許久,未曾如此強有力地跳動過了。
“小郡主,怎麼了?”聽見屋內的叫喊,侍女小翠慌忙推門而入。
紀韶華的感官被擔憂淹沒,並未察覺出周圍的不對,只忙問:“相府怎麼了?”
“相府?”小翠怔愣片刻,有些困惑地看著她。
細看之下,小郡主剛從夢中驚醒還未梳洗,發絲淩亂地散落在肩頭,眼中布滿血絲,蒼白的臉上沒有一絲血色,居然有幾分狼狽。
小翠暗想:小郡主是不是魘著了?夢見那惡名昭著的陸相,對付我們安王府了?
她忙給小郡主倒了杯溫水,遞去安撫道:“小郡主莫怕,那陸相爺再猖狂,也沒本事對付咱們安王府的。”
紀韶華卻怔怔的看著她,喉嚨發緊:“小翠?”
眼前的小翠眉眼鮮活,熟悉而又陌生。
“小郡主?”小翠見小郡主表情奇怪的盯著自己,有些不安地摸了摸臉。
為了今日的及笄禮,她特意上厚了些粉,難道很難看嗎?
有些心虛地開口問:“小郡主,您是不是魘著了?”
紀韶華則難以置信地,直愣愣地盯著小翠。她清楚地記得,這個從小陪著她長大,感情極深厚的貼身侍女,在王府被抄那日,就已經死在了自己面前。
可眼前的人,分明是活生生的。
紀韶華腦中多出幾分清明,兀然拉過小翠的手——是溫熱的……
又像是回過神來般,慌忙松開。
她環顧四周,打量屋中環境,與相府冷清裝飾不同,這裡一看便知是女子閨房,繁複而溫馨,每一處都有著她昔日的回憶。
這裡是她的家,是她還是王府小郡主時的家。
眼前熟悉的景物,讓紀韶華眼眶一熱,心尖泛起陣陣刺痛,心髒又開始砰砰直跳。
她害怕這是場夢,是死後的幻覺。
怕一眨眼,就什麼都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