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上影子晃了一下,陳牧巖抬眼,就見陳鶴翎單薄的身形緩緩退回門後。
“媽,從小到大,我們所有事情都要聽您的,小到吃什麼水果,穿什麼衣服,和哪個同學玩……”
陳牧巖舔了舔嘴唇,沒敢去看張亞婷的眼睛,大腦努力斟酌著用詞,“但是媽,是人都會長大,會有自己的主見,我知道你愛我們,甚至把我們當成你生活的全部,但我們畢竟是獨立的個體,我們……”
“哥。”
陳鶴翎出聲,搭著扶手走下樓梯,“先做飯吧,我餓了。”
“接著說。”張亞婷冷冷道。
陳牧巖給了弟弟一個安撫的眼神,看著老媽風雨欲來的臉色,咬了咬牙繼續,“我知道爸爸當年離開對您打擊很大,我能理解一個向來百依百順唯命是從的人在您最虛弱的時候失控,您會焦慮,會希望抓住點什麼,比如我們。可是……”
“啪”地一聲脆響,陳牧巖的話戛然而止。
他腦子有一瞬間的空白,耳朵裡沒有聲音,眼前景象也忽然暗下來……
“哥!”
陳鶴翎急忙跑下樓,大步擠到兩人中間,先看了眼被打蒙了的陳牧巖,又轉身抱住張亞婷,聲音哽咽:“媽你別生氣,哥他知道錯了,媽你別打他,對不起對不起……我錯了,媽。”
“小翎。”陳牧巖從這一個耳光中緩過勁來,看到陳鶴翎的模樣心底一酸,又喊了一聲:“小翎!”
陳鶴翎身子僵了僵,像是被嚇了一跳,倉惶回頭:“哥……”
“沒事。” 陳牧巖說。
張亞婷也在片刻激動後稍稍平複,她越過陳鶴翎的肩膀,看到陳牧巖肉眼可見紅腫起來的臉頰,以及滲血的兩道指甲劃痕,眼淚“唰”地一下流出來,她嘴唇顫抖:
“所以,我這麼多年為你們付出的辛苦,在你眼裡,就是為了填補自己可憐喪失感,和滿足自己變態的控制慾,對嗎?”
“……”陳牧巖搖搖頭,卻沒說出什麼來。身心上的雙重沖擊讓他失去了辯解的力氣。
“你走。”張亞婷說。
“媽,過年呢。”陳鶴翎帶著哭腔,抬手想摸摸陳牧巖的臉,沒敢碰,又轉過去用袖子為媽媽擦眼淚,“哥他不是那個意思,你別讓他走……”
“走。”
張亞婷啞聲重複。
陳牧巖看著她,心中所有的想法道理都消散一空,感覺整個人輕飄飄的。
他想自己果然沒良心,現在他應該上前關心一下張亞婷的身體狀態,安撫膽小的弟弟,或收拾自己惹出來的狼藉和爛攤子。可是他不想說話,也不想動。
腦子裡不合時宜地響起跑調的歌聲,唱著秋刀魚的滋味,貓跟我都想了解……那溫暖的陽光,像剛摘的鮮豔草莓。
草莓。
小半年沒吃過了。
如果能拿到這學期的獎學金,要多買點,還可以給遲想做個草莓蛋糕,那家夥愛吃甜食,又常年吃外賣和飯店,外加愛喝奶茶的壞習慣,以後都要改掉。
要知道陳鶴翎長這麼大都沒喝過奶茶和飲料,沒吃過炸雞漢堡路邊攤和燒烤……
但是遲想身體強健,陳鶴翎卻單薄羸弱。
沒天理了。
推著行李箱走出院門時,陳牧巖遇見穿著毛絨睡衣遛狗的戴夢。
“呦,又要走啊小石頭。”女孩笑嘻嘻地歪了歪頭,“過年好。”
“過年好。”陳牧巖說。
“明天還準備去你家給阿姨拜年呢。”戴夢走近兩步,看清他腫脹的臉時愣了一下,“呦……這,有點慘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