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鶴翎咽掉嘴裡還沒嚼碎的芹菜:“那我先去改。”
張亞婷“嗯”了一聲。
陳鶴翎低著頭沒看兩人,站起來回到客廳看解題影片,單薄的身形在寬大的沙發上顯得輕飄飄的。
陳牧巖收回視線:“小翎的卷子我待會兒幫他輔導。媽,這半年是我不對,不該這麼久不跟家裡聯系,你要是生氣……”
“小翎高中這三年,生病請假的時間足有半個學期。”張亞婷沒理會他的道歉,語帶悵然,“中考前休學一年已經比別人落後了,這兩年成績忽高忽低,這次高考要是不理想,還得複讀。”
陳牧岩心裡嘆了口氣。
按理說剛回來不應該跟張亞婷起沖突。但幾句話的功夫陳牧巖也品出來了,陳鶴翎池魚之殃,歸根結底罪魁還是自己。
“媽。”他語氣放軟,“人和人不一樣,人可以有很多種活法,沒必要非得按照同一標準跟別人爭竟,這樣太累了,小翎他……”
“哈。”張亞婷嘲諷的視線掃過來,總算是給了他從進門後的第一個眼神,“一個瓷窯出來的有工藝品也有廢陶和垃圾,但是因為有垃圾自己就也要做垃圾,這是什麼道理?”
“……”
“當然,這樣的人,也不是沒有。”
她不欲多言,扶著桌子起身,走到樓梯口時又停下來,“對了,你那專業學的怎麼樣?”
陳牧巖:“……挺好的。”
“哪裡好,行業發展好還是未來就業好?”
“……”
張亞婷抬腳上樓,輕飄飄地丟下一句,“沒事打聽一下風景園林為什麼被那麼多人勸退,轉專業要提前做好規劃。”
陳牧巖:“……”
原來底線在這裡。他嘆了口氣。
這個年註定不能平靜了……
夜裡十一點,陳牧巖陪陳鶴翎在書房刷題。
陳鶴翎一手轉筆一手託著腦袋,手指纏著一綹頭發機械地繞圈圈。
陳牧巖視線從那隻細瘦修長的手上收回:“今天不做了吧。”
“嗯?”陳鶴翎瞄了眼書櫃角上的攝像頭,直起腰,“時間還早,我再看會兒。”
陳牧巖不想說他,一道題看了二十分鐘,大腦說不定早睡著了。
他轉臉看向窗外,景城的夜色在新年的紅妝琉彩下,像一片燒著星火餘燼的原野。
這片原野白天也很漂亮。
景城新區是全國舊城改造生態新區的經典案例,歷時七年,橫跨陳牧巖的小初高。禦湖山荘則是景城改造前最高檔的別墅群,因位置獨立建築風格獨特沒被劃入改造範圍,保留了下來。
這裡地勢高,站在視窗可以看到大半個景城,陳牧巖和陳鶴翎的學習生活,時間是以分鐘為單位嚴格控制的:幾點起床,幾點背書,幾點曬太陽,幾點練琴,幾點喝水……書房兩張書桌,陳鶴翎因為注意力經常不集中被張亞婷分配到面壁的一張,陳牧巖則幸運地擁有了一扇窗。
每天寫完作業他會繼續伏案奮筆,一邊等陳鶴翎,一邊把窗外那些變化在草稿本上偷偷畫下來。高一下學期城市改造完成,高二,陳牧巖的畫稿和幾本園林美學書籍被張亞婷發現,大怒之下將之全部撕毀。
但有些東西已經在心裡埋下種子,讓他沒有選擇老媽為他苦心設計的精英之路,而是先斬後奏的選了想去的學校和想讀的專業。
張亞婷無法接受,她的素質不允許做出過於歇斯底裡的行為,只在幾天處於爆發邊緣的低氣壓之後勒令陳牧巖閉門思過,做好複讀的準備。
站在某種角度上,陳牧巖也能理解張亞婷的心情,她對這一對雙胞胎兒子寄予的期望和付出的精力沒人能與之相比,但也沒人能承受得住。他覺得自己的人生像被一條繩索捆綁牽引,每一步都由不得自己。
畫稿被撕之後陳牧巖開始“叛逆”,在張亞婷眼裡,那個寡言但是優秀的兒子像是忽然變了個人,他們母子之間的爭執和沖突也越來越頻繁,這讓她既焦慮又失望,同時對各方面都弱一些、但溫順聽話的陳鶴翎更加嚴格起來……
陳牧巖轉回視線,見陳鶴翎卷子上多了一個“解:”。
他有點心酸又有點想笑,拿起手機,發現五分鐘前遲想回了訊息。
沒想太帥:早
早?
陳牧巖皺眉,發去一個問號。
幾秒後,對面直接打了影片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