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用英文寫的,禮貌而冰冷:「藝術投資是個好方向,但人體寫生課沒必要親自當模特。」附件照片裡,她站在畫室窗邊扣襯衫紐扣,頸側吻痕清晰可見。
盛軼關掉手機。
電子屏正播放裴姿的專訪,女主持人問及婚約,她笑著轉動無名指上的鑽戒:“婚姻就像拍戲,劇本合適就接咯。”
戒指折射的冷光刺痛盛軼的眼睛,那分明是昨夜抵在她腰間的同一枚。
第四周週三,盛軼在廣場東南角支起畫架。
她換了新顏料,鈷藍摻了珍珠粉,塗在畫布上像結冰的眼淚。
路過遊客往琴盒扔硬幣,誇她筆下的旗袍女人“美得讓人心碎”。
只有她自己知道,每當畫到裴姿的眼睛,就必須用刮刀鏟掉重來。
那雙眼不該是海報上的陰鬱,而是酒吧燈光裡搖晃的琥珀色,是情動時蒙著水霧卻依然清醒的深淵。
“你知道她今天會來。”
盛軼手腕一顫,鈷藍在畫布上拖出殘痕。轉頭看見教授站在身後,灰呢大衣沾著油彩,手裡舉著咬了一半的司康餅。
“《泰晤士報》說《金粉囚徒》劇組要來取景。”
老頭努努嘴,奶油沾在胡須上,“這些天你畫了二十七張裴姿。”
“我在練習人物神態。”
盛軼用刮刀削去畫錯的眼睛,露出底下斑駁的舊色塊。
上週的裴姿正在這裡冷笑,上上週的裴姿還裹著浴袍。
教授突然用司康餅指向她身後。十二個黑衣保鏢正在清場,升降機將攝像機推向高空。
盛軼的調色盤跌落在地,紫色顏料濺上白球鞋——隔著二十米雨幕,裴姿披著黑貂大衣從房車走下,鑽石耳釘在頸側閃爍,正是那夜遺落的珍珠耳釘的同款位置。
場務開始驅趕人群。
盛軼抱著畫架後退,卻撞到照明燈支架。金屬轟然倒地時,裴姿轉頭望來。
那是比電影更精妙的表演——驚訝、恍然、戒備在零點五秒內切換完畢,最後定格為陌生人的疏離微笑。盛軼讀懂了她睫毛輕顫的頻率:別來找我。<101nove.ut!”導演突然怒吼,“裴小姐,你的眼神太冷了!這場是見到舊情人的戲!”
裴姿攏了攏大衣,嗓音像浸過冰酒:“抱歉,重來一次。”
盛軼轉身沖進地鐵站。
升降梯關閉的瞬間,她聽見自己的速寫本在帆布包裡沙沙作響,二十七張裴姿正在黑暗中發出嘲笑。
那天深夜,盛軼燒光了所有練習稿。
火焰吞噬旗袍衣角時,她想起母親的話:
“珠寶要放進保險箱,秘密要埋進墳墓裡。”
灰燼飄出閣樓天窗,落在廣場電子屏上,裴姿正巧在電影裡點燃一支煙,火星與餘燼在雨夜相撞。
珍珠鏈條隨著裴姿轉身的動作簌簌顫動,在試衣間的暖光燈下折射出冷冽的虹彩。
盛軼的素描本邊緣被攥出褶皺,松木炭條在指節蹭出蜿蜒的黑痕,像某種隱秘的刺青。
“kar agerfed的貓都比你有眼色。”
裴姿倚著鏡臺點燃細煙,煙霧模糊了她鎖骨處的遮瑕膏——那裡本該印著咬痕,“還是說,畫家小姐在找人體模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