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七娘在朕心裡,就如姐姐一般親切,同姑母在宮中住上幾日,朕心裡也是極歡喜的。”
壽春喜上眉梢,覺得此事八九不離十能成,就向謝真一挑了挑眉,冷不丁卻又聽元禎略帶遺憾道:
“可是再親的姐妹,長大後也要有乾坤之別,吳興縣主一旦在宮裡住下,日後還怎麼嫁人呢?”
美人都含羞待放的坐到了眼皮子底下,從謝家貴女到皇妃就差元禎的點頭,她還在那論姐姐妹妹,真是個榆木腦袋!
壽春摸不清元禎到底在裝傻還是真的害羞,左右七娘有情有意,她只管挑破這層窗戶紙,樂呵呵道:
“七娘頂頂好的女郎,花落他家豈不可惜?陛下也別害羞,趁著姑母還不老,給你們把事情操辦了。”
內殿坐北朝南處設有禦座,元禎笑意漸淡,扭身坐過去,只摸著腰間懸著的飾物不說話,模樣極為抵觸。
壽春眼尖,看到她藻井結的宮縧搭在腿上,那顏色有幾分黯淡,想是皇後禁足,宮裡亂成一團,宮婢們也就忘了換。
她挑了枚暗雲紋白羅香囊,塞到謝真一手裡,向元禎那裡點點頭:“陛下鞓帶的宮縧都舊了,姑母上了年紀,手也不靈巧,就讓七娘代姑母給陛下換下來吧。”
元禎下意識拽了拽宮縧,果然有三分陳舊,再一想這是蕭夷光特意向宮婢學來,編了半個晚上的成果,做完宮縧,蕭夷光說禮尚往來,非要自己也編個同心結送她……
從前有多蜜裡調油,現在心情就有煩悶,元禎幹脆扯下絲縧,扔給茍柔:“拿去收著。”
沒了宮縧,鞓帶上也就有一隻玉環空閑下來,謝真一果真取了香囊,掩去面上的羞澀,墩身要給她繫上。
壽春笑眯眯,她不管前朝有什麼鬥爭,七娘又站在哪一派,總歸皇位是元氏的,侄女是自己的,她總要為大周的千秋著想,不能讓元禎吊死在蕭氏一棵樹上。
儲位空虛,壽春比誰都急,蕭八娘還主理後宮時,她就尋了不少偏方給妻妻倆送過去,有讓八娘吃的,也有讓元禎吃的,也不知兩人放沒放在心上,年輕的女郎臉皮薄,她也不好多問。
後來壽春見吃藥沒有效果,又在府裡張羅著訓練歌伎舞伎,等他們一個個身段練得比棉花還軟時,才送到宮裡給元禎。
沒成想,一日她出宮稍微晚些,走上了岔路,竟看到前面推著夜香車的宮婢走路如風擺楊柳,身姿好不魅惑,追上去瞧才發現人竟是從自己府裡出去的舞伎,正對著汙穢不堪的夜香一把淚一把汗。
壽春就什麼都明白了,皇後不願意,容不下侍婢,她自然也不去討沒趣,息了塞人的心思,只心裡暗暗著急。
謝真一手指還未勾上環圈,元禎就俯下身子接了過來,不勞她動手,自己打了個精緻美麗的結,好生掛在帶上。
那羅延還沒有原諒我?
溫婉的笑停滯在嘴角,謝真一不敢置信的抬頭,雪膚花貌透出幾分蒼白,氤氳了層水光的眸子如同薄薄的琉璃盞,彷彿元禎喘口氣都能將她碰碎。
元禎被她瞧得心虛,生怕七娘回頭就去跟壽春告狀,便彌補似的摩挲香囊,誇她的手藝:“香囊很漂亮,朕很喜歡。”
“陛下若是喜歡,改日妾多做幾個送進來。”
謝真一這才綻開笑容,帶著世家貴女的矜貴點點頭,也不多糾纏,施施然回到壽春殿下身旁。
壽春看窗外的日頭西斜,尋思著元禎不願意,她也不能強求,那就將七娘留下吃頓飯吧,兩人慢慢接觸著,萬一感情就能升溫呢?
噠噠噠噠。
殿外響起急促的腳步聲,丹陽頭系紅色抹額,腰挎環首刀,伸手掀開門簾,臉上的神色焦急,疊聲喊道:“姑母,阿姊。”
“出什麼事了?”
壽春先迎上去,見她臉上幹幹淨淨,衣裳雖不得體,但也不像磕著碰著的模樣:“嚇死姑母了,你身子不舒服?”
“不是我,是阿嫂。”丹陽捱了元禎一眼刀,連忙改口:“不是,是禁足在椒房殿的皇後娘娘,婢女敲門說皇後發起了低燒,想要尋個醫工進去給瞧瞧。”
殿中三人的臉一同看向元禎,元禎的手剛焦急的攥上手杖,又若無其事的松開杖柄,語氣中隱隱透出不悅:“宮裡的人是怎麼伺候的——既然是低燒,用沒用熱水擦身?”
丹陽道:“不光是水,連酒都用上了,還是不大好。宮婢也說皇後不許請醫工,是她們見皇後忽冷忽熱,總也提不起精神,唸到皇後從前的好,就自作主張了。”
這病來的倒是蹊蹺,因為蕭夷光有過前科,元禎第一反應是她又想向外面遞訊息,生病請醫工只是她的藉口,眉心微微動了動,只聽謝七娘問:
“丹陽殿下守著椒房殿,可曾進去看過皇後的病情?”
“去看過,的確是在發燒,我在的時候,還吐了陣,只是吐不出什麼東西。哦,宮婢說她這幾日都沒好好用飯了。”
兩指寬的絲被都掩不住阿嫂消瘦的身軀,她蒼白著臉睡在素淨的軟枕上,纖巧而窄細的手腕露在外面,丹陽繞過手腕去探她的額頭,生怕自己粗魯的手將她碰碎。
謝真一見元禎扭過臉,裝作不願意聽皇後的訊息,眉心的小山卻起起伏伏,顯然心早就飛到了椒房殿,就主動給了她一個臺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