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常言道‘病來如山倒’,皇後自個孤零零的在椒房殿,還不知身心有多難受呢,左右有丹陽殿下在,不妨遣個得力的醫工去為皇後看診一番。”
“皇後身邊又不是沒有婢子,有的是人陪。”
元禎話雖這麼說,但行動可沒含糊,直接將尚藥局裡最好的醫佐派出去:“那就讓孟醫佐過去瞧瞧吧。”
丹陽嘴角不自覺上揚,孟醫佐這幾日總躲著她,她正愁沒理由去尋人呢:“好嘞,我現在就去。”
元禎目送她出門,奇怪道:“丹陽怎的這麼高興?”
不到小半個時辰,三人正在用飯,丹陽又猛沖進來,她的步伐像是踏在雲端,又好像喝了兩壇美酒,暈暈乎乎的:“阿姊,阿姊,有個好訊息——”
“阿嫂她,懷孕了!”
“砰——”
不待其他二人有所反應,謝真一先失手打碎了粥碗,她的手無力垂下,連小小的湯匙也握不住,任由它跟著墜在地上,在一地破碎的瓷器上又開了朵花。
元禎的銀箸還停在面前的螃蟹清羹裡,皇後懷孕的訊息好似晴天霹靂頭劈下,她維持著原有的動作,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說什麼?”
丹陽的腳釘在原地,看了看同樣驚愕的謝七娘,她還以為阿姊已經移情別戀,覺得這個孩子來的不是時候,就斂去了興奮:“阿姊,孟醫佐說皇後娘娘有孕,已經一個半月了,之前的那些症狀都是正常的。”
“這是好事呀!”
壽春先反應過來,她這個侄女子嗣緣淺,好不容易能迎來一個,雖然生母還在軟禁中,也不能忽視:“陛下,懷孕這的人最容易多想,用過飯後您就去瞧瞧皇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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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走了失魂落魄的謝七娘,元禎賴在禦座裡,不是嚷著腳痛,就是說腿軟,總之像不想上學堂的稚童,一邊好好的答應著壽春,一邊屁股都沒挪動半分。
拖到最後,宮門都快落匙了,壽春一把推過閑置已久的四輪車,教宮婢們抬也要將天子抬進椒房殿,元禎這才不情願的站起來,口中辯解道:
“有孕的人嗜睡,萬一皇後睡下,朕再去驚擾,總是不好的。”
壽春親自送她走出明光殿,將人按在步攆上:“皇後知道你能去看她,高興還來不及,陛下就別磨蹭了。”
內臣們肩扛步攆,步子輕輕搖晃,元禎迎著拂面而來的夜風,以手撐著腦袋,心情也一上一下的起伏。
隨著長長宮道的一點點消失,她看到椒房殿外火紅的燈籠,心髒猛烈躁動著,舌尖也莫名嘗出一點苦澀。
她極想去椒房殿,但想到橫在兩人中間的鴻溝,又不敢去,倘若蕭夷光悔恨之餘,再坦白出從前許多欺瞞著的事情,那兩人今後該怎麼辦?
朝臣們請求廢後的奏疏,不是沒有提過皇後之過,林林總總,說什麼的都有。
元禎像掩耳盜鈴的孩子,不聽不信,將這些奏疏全都扔到庫房生灰,其實她更忐忑這些過失真的從蕭夷光請罪的口中說出來。
……
走下步攆前,元禎命人將皇後有孕的訊息八百裡加急送到幷州鐵騎的軍營裡,相信有親情的加持,蕭恪會更快的放下對朝廷的疑慮。
丹陽已經將她要來的訊息提前告訴了椒房殿,踏進宮門,元禎便望見殿前烏泱泱候著一群人,最前面的人抬起頭,許是望見如流水遊龍般的鹵簿,率先跪下行禮:“妾見過陛下,陛下萬歲。”
“都起來吧。”
元禎左手撐杖,右手虛扶一把,不經意間觸碰到蕭夷光的側臉,像是摸到了清晨的瓦礫,冰冰涼涼。
她這是在外面等了多久?
自己若是不來,還真能站一夜?
就算皇後在軟禁中,就算她的阿舅想要推翻大周的江山,元禎也問心無愧,不曾缺了短了她什麼,她怎麼還不愛惜自己的身體?
元禎有點惱火,示意茍柔給她披上件薄薄的狐裘袍。
往常她一個月倒有二十九天住在椒房殿,對這裡的桌椅箱籠都熟悉得緊。
數日不來,椒房殿陳設雖然照舊,空氣裡還散發著好聞的龍腦香,元禎卻感到束手束腳,像是去了陌生的皇親府裡做客一般。
蕭夷光接過宮婢的茶奉上,卻被推拒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