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匠人為天子製作柺杖時,怕她拄著沉重,特意挑選了質地輕盈卻又堅硬的老松木,又將杖身打磨得比牛乳還滑。
一杖落在健壯如鐵的脊背上,好似打進了棉花裡,李大郎非但沒有疼,反而感受到絲絲快意,他抬起因躲閃而垂下的頭,露出一副譏笑的表情。
瞧啊,堂堂天子,九五至尊,不也失了身份摔下柺杖,拿八娘毫無辦法嗎?
他痴心八娘多年,就算求而不得,也根本算不了什麼!
元禎:“皇後對蕭岧的事知道幾分?到底有沒想背叛建鄴,逃到益州的心思?”
李大郎瞳孔驟縮,陛下竟然信了外面的飛短流長,真的在懷疑白璧無瑕的八娘!
這個病秧子,趁人之危巧取豪奪了八娘,將她幽禁在深宮,又棄之如敝履,還妄想透過給八娘身上潑髒水來廢棄她!休想!
剎那間,李大郎將生死度之身外,他挺起胸膛,喉結滾了幾滾,痛罵響徹了金碧輝煌的明光殿:
“皇後沒有做任何對不起陛下的事,反而是陛下,你無情無義!你狼子野心!你兔死狗烹!踩著八孃的母族登上皇位,又不辨忠奸——嗚嗚嗚,讓我說!啊!”
杜三娘眼疾手快,撿起地上的帕子將李大郎的嘴堵上,又代元禎賞了他雨點般的一頓拳頭,直將人打得奄奄一息,才停住手腳,捏了捏打痛的手:
“陛下,這人的賊骨頭硬,還是教屬下拖下去審問吧。”
自她降生之日起,還沒有人有這麼大的膽子,敢當面罵她。
長案後的牆上就掛著一柄文松寶劍,鋒銳到吹毛即斷。元禎眸中閃過殺意,旋即迅速平複下來,她看李大郎凸著眼睛,嘴裡嗚嗚叫著,覺得他已然癲狂了。
若跟瘋子計較,自己不也成了瘋子?
只要他吐出實情,元禎就決定將人遠遠發配到交州,算是放他一條生路:
“這些事情你就算不說,朕也能查出來,但只要你肯說出來,朕可饒你不死。”
李大郎躺在血泊裡,痛得只想割肉剔骨,大嘴也被塞得滿滿,但也沒妨礙他扯起嘴角回敬一個輕蔑的笑。
好一個寧要美人不要性命的英雄。
那時見李大郎對皇後勤勉,又兼有一身武藝,元禎才將他調去的後宮,沒想到是自己瞎了眼,引了頭不懷好意的中山狼放在身邊。
既然他一心求死,元禎自然要成全,她回身縮了縮手指,一語就奪走了李大郎的命:
“還審問什麼?拖下去打死。”
元禎深吸了一口氣,半是惱怒半是無奈的補了一句:“去告訴皇後,若還不安分些,明日彈劾她的奏疏能堆滿明光殿!”
漆黑的夜幕下,宮道留下一條深深的血跡,又被暗衛悄無聲息的清洗幹淨,濃重的血腥布滿牆角,連躲在瓦礫間的蟲子都不敢放聲鳴叫。
暗衛將人拖到掖庭,杜三娘看著嘴裡怒罵不斷李大郎,眼睛冒出危險的光。
蠢貨一個,明明好好解釋就沒有什麼事,偏偏要辱罵天子。
差點受牽連的杜三娘踢了他一腳,決心要給李大郎點顏色瞧瞧,她親自翻箱底找了把生鏽的牛角鈍刀,在李大郎胸膛上噴了一口冷酒,粗鈍的刀刃生生紮入皮肉中。
綁在老虎凳上的四肢繃緊,李大郎瞪大雙眼嘶吼,又被布條堵了回去。
杜三娘愈發興奮起來,幹脆利落的砍斷心髒上方的血肉,捧起微微跳躍溫熱的心,在他死不瞑目的雙眼前一晃悠,就扔給了地上等待的狼犬。
隨著李大郎的身亡,後宮駐紮的虎豹騎也悄無聲息的換了一波,由丹陽長公主親自統領,將椒房殿圍得如鐵桶一般。
大朝會人多口雜,元禎次日召集了中書省秘書省裡的幾位重臣,在明光殿開禦前小會。
謝府的車馬在承天門前停住,謝濟先踩著馬凳下車,見蕭韶依舊帶著族中乾元立於門前,頭顱垂下,身板卻挺直得如同拔地而起的青竹。
她嘴角浮起一抹得意的笑,彷彿勝利在握似的,回身將女兒扶了下來:“後宮的路你也熟悉,阿孃要趕去覲見,就不送你了。”
謝濟心裡打著自己的算盤,天子後宮空虛,皇後一被禁足,殿裡立馬就空虛下來,就好比梳頭的篦子終於斷了一齒,她連忙見縫插針,將前不久才回府居住的七娘也帶了來。
路過逐漸鐵青著臉的蕭韶,謝濟頓了頓,托熟識的內臣將女兒送到後宮,然後指著蕭氏眾人哈哈一笑,也不多說話,揚長而去。
在禦前,謝濟照例秉持著收回幷州鐵騎兵權的態度,慷慨激昂了小半個時辰,凡有反對者,一一被她駁了回去。
眼見幾位偏向蕭氏的臣子都無言可對,謝濟嘴角抑制不住的上揚,在元禎抬眼看過來時,又用手捂住嘴巴輕咳一聲,裝作無事發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