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禎的腦袋也碎成了八瓣,她揮手退朝,急匆匆趕回後宮,心跳仍像兩軍開戰前的鼓點,跳得頭腦發昏。
她拄拐來到明光殿的隔間,甩開柺杖,跪到那尊純潔慈祥的白玉觀音像面前,雙手捶地:“阿母……”
宮中掌上燈,陳大娘子派人來問了兩回何時擺膳,茍柔都敷衍過去,就是她,也不敢在元禎對白玉觀音像訴情的時候去打擾。
打發走第二波人,元禎自個就從隔間出來了,她的眼睛水光瀲灩,甚至臉邊還殘著一滴清淚,明顯是剛哭過,但神色已然恢複堅韌,凜然不可冒犯。
眾婢紛紛別開眼,生怕觸到她的黴頭。
自皇後被軟禁椒房殿,天子的性子也越發捉摸不定,雖不至於虐待宮人,但挑三揀四的時候卻多了起來。
聽說有天夜裡宮婢掀簾要為她掩好被角,羅帳昏暗,只是手無意碰到了不該碰的地方,就被天子認為她居心不良,讓人直接拉入了掖庭。
隨手丟掉剛拭幹眼淚的帕子,許是靜心之後,得到了阿母的啟示,元禎命人喚來曹楚,兩人商議一陣,不多時,曹楚就帶著天子的手諭和人馬,日夜向長江之北趕去。
她這一走,將在極北之地掀起一陣新的風波,大大減輕大周面對羌人的壓力,使元禎能抽出人馬對付蕭岧。
想出這個錦囊妙計,她心裡安定許多,又見杜三娘踏進明光殿:“有什麼事?”
與負責皇宮明面安危的上官衛率不同,杜三娘在元禎登基後,轉而掌握暗衛,像黑夜裡的影子,專門刺探不為人知的密辛。
“陛下,屬下查出了從前為皇後遞送訊息的內奸。”
元禎坐上明光殿的禦座,第一時間想到了商音英娘:“是皇後身邊的女官招供的?”
杜三娘縮了縮腦袋:“皇後娘娘以命相逼,威脅屬下不許對她們用刑,屬下想,就算打死女官,她們也不一定會說實話,就先從旁人身上下手,果真摸到了蛛絲馬跡。”
別人不說,商音那婢子從小跟著蕭夷光,若讓她背叛主子,比登天還難。
元禎沒有虐待婢子的癖好,就也不多計較,直接問:“是誰?”
“是虎賁中郎將李慶。”
聽到李大郎的名字,元禎眼中嫌惡加深,手串都摔上了長案,卻一點也不意外。
蕭夷光在長安時常冶遊宴飲,美貌風儀遠近聞名,長安世家子對她的迷戀和吹捧,不亞於誦經吃齋五十年的老僧對信仰的堅定。
先有張十一郎仗義執言,接著又出了李大郎這一茬,往後還會暴露多少人?
元禎冷冷一笑:“哼,他吃了熊心豹子膽?敢在朕的眼皮底下向皇後獻殷勤!”
虎賁中郎將負責值守後宮,常在皇後眼前轉悠,難保他不會動些歪心思。
回想往日兩人相處細節,元禎硬是在蛛絲馬跡裡尋到李大郎對皇後含情脈脈的眼神,她壓抑住怒火:“他人在何處?”
杜三娘稟告:“屬下不敢打草驚蛇,今夜輪到他當值,李大郎正在椒房殿外值守。”
冷宮寂寥,夜深人靜,若是不發生什麼,真是有愧於這絕妙的……
元禎當機立斷:“綁他過來!”
“喏。”
自八百裡加急的軍報深夜敲開建鄴宮宮門的那一刻起,帝後二人間便出現了一條深不見底的鴻溝。
而李大郎的行徑,更加深了這條溝壑的深度。
杜三娘一腳踹倒不肯下跪的李大郎,焦躁不安的向元禎請罪:
“陛下,屬下去拿人時,卻在值房撲了個空,後來循著宮牆摸過去,正巧看見李大郎向宮牆外扔個紙球,屬下追過去將他抓住,卻讓宮外的人逃了。”
皇後陷於冷宮,家族也岌岌可危,分明已成自身難保的泥菩薩,李大郎卻還義無反顧的幫她向宮外遞訊息,絲毫不怕被連累。
元禎眼神如刀,恨不得活剜了李大郎:“隔著冷宮還能聯絡到皇後,朕真是小看你了,李慶。”
被踹了一腳,李大郎雙腿痛得好似斷了般,他卻毅然挺直胸膛,甚至敢直視元禎的雙眼,強辯:
“臣不過是見皇後可憐——她是真心待陛下的,蕭岧謀反,皇後沒有隱瞞陛下的意思,只是事出突然,她罪不至此!”
“呵呵,她真心待朕?那你呢,你的心思又放在誰身上?”
元禎緊抿著唇,她記起顧七娘、陳大娘子先後都尋了坤澤成親,李大郎卻至今沒有娶妻,這不是在守著皇後是在做什麼?
她質問:“朕將你從北岸帶回來,你就是這麼報答朕的?嗯?說!皇後讓你傳出去了什麼訊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