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本想勸元禎逃出建鄴,但見這人沉著冷靜,有條不紊的排兵布陣,好似早有預料,謝真一也安心不少。
不過,她一定想不到,這場驚心動魄的告密,其實是自己的自作主張。
為了元禎的安危,謝真一背叛了自己的家族。
破曉時分,謝真一由杜三娘護送回府,她緩步走到兵荒馬亂的前院,攔住了召集部曲的阿孃:“阿孃,我有要事與你說。”
謝濟身長玉立,眉目間文質彬彬,正張開雙臂,讓部曲在腰間纏一根暗藏軟劍的玉帶,見到小女兒,謝濟軟了軟神色:
“你怎麼還不走,有什麼事明日再說,讓你阿姊送你出建鄴,等過了今夜再回來!”
“阿孃,你不要再執迷不悟了,殿下她已經有所察覺了!”
前院嘈雜的人馬頓時安靜下來,部曲們停住繫著盔甲的手,紛紛看向“口出狂言”的謝七娘。
戰前擾亂軍心,就是謝濟不懂軍務,也知道此乃大忌,她喝道:“住嘴!玳婢,快回你的院子去!”
江南士族與高氏眉來眼去,為了他們在江南的利益,決心擁護不再北伐的元燾為王。
謝氏作為江南諸族之首,大戰在即,可不能自亂了陣腳。
謝真一不能放任阿孃去送死,於是強執了她的手,將人拉到了偏院的迴廊。
不過一盞茶時候,幾匹快馬自謝府後門而出,去了與他們相好的幾處府邸。
謝濟眼中滿是對女兒的欣賞,她道:“今日事了,我們謝氏就有了從龍之功,多虧了你能審時度勢,等到殿下登基,阿孃就上書殿下,讓她納你做妃。”
謝真一不想戳破阿孃複興謝氏的美夢,卻也不禁苦澀的笑了聲:“阿孃,她,她不會同意的。”
“怎麼可能,如今殿下還沒有後嗣,即便不講你們從前的情義,就是為了開枝散葉,她也會充實後宮的,更何況還有謝氏在你背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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慈安堂後殿,等身高的銅鏡前,元燾一層軟甲,外罩一層錦袍,左右轉了圈,他擦去鬢角的冷汗,又在胸口塞了只護心鏡。
俯身在靴中藏好匕首,元燾跺跺腳,回身看到兩只精美的金盃,環杯雕刻著的繁瑣枝蔓,像極了兩條兇惡的毒蛇。
左邊的金盃被毒藥侵泡過一夜,只要輕輕舔一口,就算是四百斤的水牛,都能被藥性毒翻。
馬上,他求而不得的東西,就要切切實實的抓在手裡了,所有的膽怯一掃而空,元燾獰笑一聲,將託盤塞到桓三娘手裡:
“你跟那病秧子有緣分,到時就由你去奉酒,好好給我記住了,左邊有毒,右邊沒毒,右邊奉給父王,左邊給元禎。再說一遍,給我聽聽。”
在他面前,桓三孃的臉色淡的如同一杯白水,無意識重複道:“右杯給父王,左杯給元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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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後設宴壓驚,提前一日就將請帖送到了東宮。
據送請帖的傅姆說,到時大王也會赴宴,近來宮中有些不利於王後的謠言,他希望藉此筵席,開解東宮與王後的誤會。
元禎面上和氣,心中冷笑不已,教人好生送走傅姆。
晚間,為白玉觀音像上了三柱好香,元禎又在隔間靜默祝禱了陣,從觀音像裡取出把利刃藏在腰間。
到了慈安堂,正好遇著元燾下步攆,元禎覷得他身形不似往日輕捷,整個人像是壯了一圈,便知他也是有備而來,便冷冷一笑,牽緊了明月婢的手。
這次晚宴兇險至極,不知道元燾他們在宮中埋伏了多少刀斧手。本來元禎不打算帶著蕭夷光,但是她堅持道:
“倘若妾不去,不僅王後會起疑,殿下也要分兵在東宮,豈不是更危險?”
於是兩人就一起坐到了慈安堂正殿,聽著元叡講些家和萬事興的假話,食案下,蕭夷光的左手攀上她的右手,傳遞著堅定的力量,不過誰也不敢動桌上的美味佳餚。
元燾見狀,未免心焦,他腦筋一轉,壞水咕嘟冒出來,開口讓他最近剛得的小妾夏大郎去給元禎敬酒。
夏大郎嫋嫋娜娜,像空中的柳絮,一搖三擺的坐到元禎身邊,絲毫不顧及太女妃的臉面,將酒杯湊到她唇邊,嬌滴滴道:“請殿下飲下此杯。”
元禎推翻他的手:“孤身子弱,不能飲酒。”
元燾在對面叫道:“大郎,若你勸不動太女殿下,孤可要罰你!”
夏大郎拋了個媚眼回去:“郡王想要罰妾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