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算上大婚那日,蕭夷光只見過眼前的女子兩回,但謝七娘的容貌,她與元禎的舊情,還是如刀刻錘鑿般,深深的印在了她的心上。
以至於偽裝成宮婢的七娘緩緩轉身的那一刻,蕭夷光的心就猛的沉到了谷底,瞬間明白了茍柔的欲說還休,也清楚了元禎的臉色為何由怒轉喜。
蕭夷光似笑非笑的睨了眼元禎。
呵,真是情深似海啊,怪不得方才什麼火氣也消了,四輪車的輪子都快掄出了火星,原來是迫不及待的要見舊情人。
久不見七娘,今日猛然重逢,元禎發覺她消瘦了不少,心思不免百感交集,熟悉的感覺縈繞全身,嘴唇囁嚅著,終究沒有先開口。
她很清楚,兩人已經回不到過去,甚至還因為謝濟與江南士族的立場,隱隱站到了對立面。
謝七娘意識回籠,眼中便只有元禎一個人,顧不得行禮,快步走到四輪車前,仔細端詳著她的臉色,見額頭有打濕的痕跡,下意識道:
“殿下最近可還有昏厥?發燒時骨頭還痛不痛?”
元禎想起往日她施針時嫻靜的側臉,不禁微笑道:“有太女妃在,孤一切都好。”
“……”眸間喜悅閃爍,熄滅在濃濃的痛意中,謝真一恢複了清冷的面孔,雙手抬高過額,一絲不茍的行禮:
“妾謝真一,見過太女妃。”
“七娘不必多禮。”
蕭夷光唇角噙上一抹笑,親自推元禎到書案後,又斟了盞熱茶,端到她手裡,笑吟吟道:“你在刑房坐了一日,想必身子都凍透了,喝些熱茶能暖和些。”
“好,阿柔,也倒杯茶給太女妃。”
見元禎口中回著話,手也自然接過茶,眼睛卻還留在謝七娘身上,蕭夷光的笑便多了幾分咬牙切齒的意味,塞過茶,又捏住她腰間的軟肉,左右扭了把。
“哈——”
元禎捂住腰痛撥出聲,瞥到明月婢眸中不怒自威的深沉,忙嚥下聲音,眼眶盈滿肉疼的淚花。
她們自然而然的親密,根本不像宮外所傳的妻妻離心。
最後一點希望在眼前破碎,謝真一斂去眸中陰鬱,微微別過身子,嗓音淡漠道:“今日妾入宮,實為有要事告於殿下。”
元禎會意,遣走殿中宮婢,只聽她道:“中夜時分,高大人帶著幾位將領拜訪我阿孃,他們說殿下這幾日遇到了刺客,王後明日要藉著設宴壓驚的名義,摔杯為號,將殿下就地斬殺。”
“不但東宮,袁右軍在京中也埋伏下虎豹騎,等時機一到,就圍住國相、僕射等人的府邸,逼迫他們手中的幷州鐵騎就範。”
聽聞到此事,謝真一就立馬讓人牽馬,趁著漆黑的夜色,親自入宮通風報信,還好東宮衛率已經換成元禎的人,都認識謝七娘的面孔,若還由高氏操縱著,恐怕她連宮門都進不去。
謝七娘的絲履上沾滿了雪,臉蛋也被冬風刮的泛紅,明明說著的是誅九族的大罪,但是她的聲調鏗鏘,毫不畏懼,道完高氏的狼子野心,又為阿孃脫罪:
“阿孃的政見雖與殿下不同,但她始終站在殿下這邊,並無謀反之意,所以派妾來將訊息通報給殿下,還請殿下及早拿主意,鎮壓叛軍。”
自她聲音落下,殿中彷彿陷入停滯。
元禎呼吸均勻綿長,眼神平靜無波的望著謝七娘,撚著念珠的手停下來,似乎在甄別她話中的真實性。
還有三個時辰天就要亮了,天亮就要見血,謝真一淡泊慣了,也不由得為她著急,“殿下,妾說的句句屬實——”
“你可知道跟謀反的人中,有多少虎豹騎的將領?”
“阿孃給我看過名冊,這些人的名字妾熟記在心。”
謝真一慘白的臉上這才有點笑容,她走到缸架邊,輕車熟路的抽出一副空白卷軸,摘下只狼毫小管,又吩咐茍柔:“煩請茍女史為妾磨墨。”
瞧她對東宮的瞭如指掌,差遣茍柔時的熟稔,好像在自己家一樣。
東宮自廣陵遷來建鄴城,就算有王後的偷天換日,裡面陳設的擺放大致就沒有變過。
都說謝七娘從前是東宮的常客,保不準這裡床榻案頭的擺放,都是按著她的喜好來的。
蕭夷光瞳孔微沉,緊盯著謝七娘隨意撥弄筆管的手,面容上隱隱浮現一抹慍色,她一抬眼,眼神彷彿要把元禎單薄的肩膀刺穿。
元禎拿到名單,打眼一看,發現沒有柳恆的名字,稍微鬆了口氣,她交給上官衛率:“傳信給盧將軍,可以調兵馬回京了。”
幷州鐵騎都到了長江以北,京中京外除了虎豹騎,哪裡還有兵馬?
謝真一眸中閃過疑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