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自元禎讓步後,京口營寨上下都把嘴牢牢焊死,並無人敢置喙蕭夷光與將領們的接觸。
乾坤有別,司馬侃心中也有端量,她讓人起了一頂新帳,只許連帶曹楚在內的七位偏將去聽兵法。
這七位將領識文斷字,都不是出身草莽的粗人,在太女妃授課時,他們眼神言語安分,讓人瞧著放心。
至於教授騎射之術,免不了要肢體接觸,就算元禎默許,蕭夷光也主動婉拒了去。
一來,她是打著照顧元禎的名義,才來到了京口,總不好轉而去忙旁務,二來,元禎待她極好,若自己再與旁的乾元拉拉扯扯,豈不是教這人傷心?
那日帳中新置了長案後,蕭夷光在夜裡輾轉反側,難以入睡。
帳外墜雨聲沉悶,秋風呼嘯,彷彿要將整座營寨都席捲了去。身邊的呼吸細不可聞,卻帶給蕭夷光莫名的安心,也讓她開始重新審視起兩人的關系。
在長安時,無論是與乾元宴飲還是遊玩,只要自身坦蕩,她是不會顧慮旁人的眼光,不論是盧猷之,還是範陽盧氏。
到了今天,蕭夷光卻發覺自己每做一件事,就會自然而然想到元禎的臉,進而想知道她的感受。
這理不明的牽扯,像是一種介乎於親情和友情之間的感情,在二人的相處之間彌漫,有些陌生,又有些甜蜜。
當然,還有惱羞,趁著元禎熟睡,蕭夷光傲嬌地丟開她搭上自己腰間的手,讓她敢用左手去摸心娘。
摸了別人,就不許再碰我了。
秋風乍起,枯透的草地彎下了腰,馬蹄踏過,月杖擊起拳頭大小的七寶球,於空中畫出一道曲線,落入球門中。
蕭夷光與元禎晚間散步時,會在校場旁駐足片刻,欣賞騎卒們打馬球的英姿。
這項馬上的運動,是馬術與蹴鞠的結合,盛行於長安世家和軍中。蕭夷光常與姊妹好友擇一好天氣,在僕射府的馬場打馬球。
贏一球,就在場邊插一旗,蕭夷光馬術球技嫻熟,又肯用心角逐,常奪魁首,不到黃昏,己方就插滿飄動的旗幟。
人數不同,打球的規則名稱也不同,她們多人一起遊戲,叫做“大會”,只有兩個人也可以玩,名喚“單對”。
明日他們就要經由京口郡渡江,元禎答應到時給她買幾支月杖,讓她與茍柔閑暇時打“單對”。
晚間掌上燈,孟醫佐送來湯藥,照例催促二人趕緊休息,試試藥效:
“殿下,太女妃,這回的藥裡又加了龍膽草與九香蟲,通絡利陰,每日一劑,十五日內定有效果。”
醫書翻爛了幾本,在她的努力下,元禎的腿和腺體都肉眼可見的好了起來,雖然摸上去還沒有知覺,但慘白中能看出絲血色。
這讓元禎也備受鼓舞,不僅對她的醫囑言聽計從,第二日坦白房中細節時,不再需要孟醫佐刨根問底,就爽直的全說出來。
今日卻是個例外,案邊的藥碗都沒了熱氣,元禎仍未動過,甚至都沒分給它一眼,她手中捏了封密信,自開啟後就陷入怔神。
陪元禎處理政務時,蕭夷光重新拾起書法,一手龍騰鳳舞的字練完,她抬起頭,瞧見的便是元禎以手撐腮沉思的模樣。
端起藥碗,蕭夷光摸了摸碗底,就教茍柔重新去熱,叮囑道:“莫忘了避開心娘靜娘,不要教她們知曉殿下的身體狀況。”
這兩人都是王後的眼線,或許還背負著繼續下毒的任務,不能對她們掉以輕心。
茍柔會意,低聲應道:“奴婢都省得。”
帳中只剩下兩人,元禎主動遞過密信,臉色比焦糊的藥渣還難看:“蕭國相來信,羌部大汗段牙在長安稱帝了。”
大周興盛時,疆域北起焉支山,南至百越,威震四海,各國各部俯首稱臣。那羌人還在茹毛飲血,連去長安朝拜的資格都沒有。
如今這跳梁小醜趁大周內亂,燒殺搶掠故都長安,還搶先登基自稱正統,意欲摧毀大周數百年間的統治。
祖先的基業被毀,元禎身為高祖後嗣,又羞又愧,恨不得親手將段牙碎屍萬段。
信中字跡寥寥無幾,段牙為了籠絡投靠羌人的世家,娶了盧氏三郎為左皇後,其餘世家,蕭國相則一字未提,想來她也不清楚他們的下落。
蕭夷光看後,暫且收起對母親的擔憂,而是對元禎道:“殿下如今的處境堪憂,妾看在眼裡,未免心裡著急。”
羌人稱帝後,下一步就是南討,長江之南,廣陵王實力最強,兩者遲早會有大戰。
她們所在的京口緊鄰長江,是抵禦羌人來襲的第一道防線。
元禎明白她的意思,蹙眉道:“京口營寨缺兵少將,防禦薄弱,很容易被羌人盯上,父王若不調兵,自守極為困難。”
大軍正在豫州廝殺,監國的又是元燾,恨不得置她於死地,元禎想破腦袋,也尋不出現成的兵馬,幹脆道:
“明日你收拾行裝,我教上官校尉送你回建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