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竿一出,不偏不倚的抵在元禎喉嚨上,商音手上有分寸,若不是見她坐在四輪椅上,身子病殃殃,定也要讓這不知天高地厚的病秧子吃一竿。
元禎向後靠,竹竿也跟著向後抵,她揚起手中的錦匣,顫聲道:“莫要誤會,我是來替人送信的。”
名為送信實則表白的手段商音見多了,竹竿依舊不為所動,甚至更惱怒:“去去去,要送就去僕射府,哪有追到這來的道理。”
元禎暗自叫苦,她不是沒想過去僕射府求助,只是元禎本就出身不俗,自然知道若無人引薦,將信投入侯門相府,一年半載都難以有迴音,丹陽和父王還在水深火熱裡,怎麼能熬到那個時候。
所有視線都聚集到她身上,元禎硬著頭皮,含糊道:“這封信不同,是廣陵國相蕭智容大人親筆所書,你若不信,可先看過再給八娘。”
竹竿嗖的收回去。
商音瞪了她一眼,不情願的接過錦匣,“若不是蕭國相的信,到時候有你好看。”
她去翠微臺上傳信,讓鵝蛋臉看住元禎,免得人跑了就沒法給元禎好果子吃。
有熱鬧可看,不少要走的乾元也停住腳步,譏笑的目光與言語一股腦沖元禎而來,不外乎是笑她的腿腳和比紙薄的身子。
黃豆大小的汗珠流下來,元禎想要辯解自己的來意,但她的目光一觸及這些人,卻又失了言語。
他們的長輩裡或許有父王的政敵,貿然暴露身份,無異於自投羅網。
還是沉默吧,這樣的目光她不是已經見多了嗎。
商音很快去而複返,顯然得了八孃的同意,她換副面孔,笑容可掬地要親自推元禎上翠微臺。
眾乾元不服,也要拿出信求見蕭八娘,一陣騷動後,他們又被商音的竹竿打服。
“鄭娘子!”
拓跋楚華拎著裝母雁的籠子,她與雁都被攔在翠微臺外,鵝蛋臉謝過她的功勞,卻堅決沒有收下,因為八娘已經不缺母雁了。
“你也是來求見蕭八孃的嗎?”
元禎的車轍壓過白線,拓跋楚華眼睛無神,從車轍印子看向元禎唇上的胭脂,好似明白了什麼,她突然激憤,指著元禎罵道:“卑鄙、虛偽、無恥小人!”
瞞著她,用著她的胭脂,又要去見她放在心尖上的美人。
拓跋楚華恨不得自戳雙目,虧她昨夜還與元禎把酒言歡,將蕭八孃的行蹤告知,怎料到中原人都是一樣的狡猾,都是嘴上心裡兩副做派!呸!惡心!
當著眾人的面,元禎無力解釋,她道:“不是這樣的,我是有——”
拓跋楚華冷酷的打斷她:“別解釋,你說的每一個字,我都不會信了!”
“夠了,清河縣主。”
商音冷冰冰開口,她識得拓跋楚華,卻一點情面也沒給她留,“這位女郎是八孃的客人,你若還要繼續侮辱她,僕射府從此不歡迎你做客。”
這也是八孃的心思嗎?
拓跋楚華愣住,嘴唇抖的厲害,她眼睜睜看著商音推元禎走近高臺,推開茍柔的關心,兩只腳失魂落魄地擠入人群。
乾元們對她指指點點,一句“異族人生性粗俗,連坤澤都不例外,竟荒唐到拋頭露面追求蕭八娘。”傳入拓跋楚華耳中,她猛的站住。
眾人知道她行事乖張,生怕挨頓好打,紛紛噤了聲,方才說話的人甚至縮到人後。
突然仰天哈哈一笑,拓跋楚華沒有拔刀反擊,揚手就將雁籠拋向天空,而後跑出眾人外。
風沙吹進她的眼中,胡辮沾上淚水,身後還不知情的乾元們為母雁打作一團。
翠微臺名為臺,實則為苑,內亭臺廊閣一應俱全,中間站了座高百尺的危樓,才是真正的翠微臺。據說是高祖皇帝為武德皇後所建,原為天子別苑,白袍軍佔據長安後,就成了蕭八孃的私有物。
穿過收腰門,元禎被引入一面臨水的長廊,長廊曲折,每走三步就開有一扇尺欄漏花窗,透過窗欞,可以看到兩三枝粉紅的早梅。
還有氣貫如虹的劍影,舞劍人身姿矯健如鷹,淩厲得彷彿要把長廊劈開。
這劍氣好似就懸在後頸,元禎手指蜷曲,腰部緊繃,茍柔和死士都不在身邊,萬一蕭八娘佈下刀斧手,她真就只能洗頸就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