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天幕一半陷入淡淡墨色,一半如雞蛋清一般混沌。風一起,樹梢吹彎了腰,寒意隨之慢慢攀上人的脊背。
元禎比較常人更不耐寒,她拽了件厚袍披著,又將毯子在不暴露弩機的情況下,盡力向肩頭扯了扯,鼻尖冷的發紅。
世家子瞧不起她病殃殃的模樣,又不屑跟鮮卑人多談,笑過後準備跑馬回城。
林深處震起幾只飛禽,只是天色隱約,鳥身模糊成一團,眾人仰頭分辨,看不清是大雁還是其他鳥兒,很快一陣馬蹄聲靠近。
李大郎篤定道:“我府中的部曲識得出馬蹄印,一定是他們來接我了。”
元禎挑眉,紈絝們人數不少,縱馬跑過地上只剩爛泥,這樣都能分辨出印跡,就是從軍幾十年的老軍都得甘拜下風,長安城內真是臥虎藏龍。
馬蹄聲越來越近,眾人伸長腦袋一齊看向草木,等待李大郎手下的奇人出現。
半馬高的草叢破開,裡面卻鑽出上官校尉戴著突騎帽的腦袋。她見元禎身邊圍著這麼多人,嚇了一跳,一夾馬就帶死士來到元禎身邊。
有上官校尉在,元禎的安危得到保障,茍柔的底氣充裕,她故意問李大郎:“李郎君,你家部曲身懷絕技,怎麼還沒找到你?”
李大郎臉皮厚得像城牆,理直氣壯道:“誰知道你們人這麼多,這下把我們的馬蹄印都踩沒了,他們自然來的慢一點。”
茍柔氣笑:“還成我們的不是了?”
紫衣郎君初以為元禎出身低微,沒想到竟帶著那麼多部曲,這架勢不是王公之後就是地方豪族,他站出來打圓場:“天黑,僕從找不到人也是常事。要我說,我們先去驛館歇著,慢慢等他們。”
世家子鬧哄哄,說走就走。李大郎眼尖,路過上官校尉身邊時停下馬,用鞭子挑起她鞍邊還活著的肥雁,問:“你這雁賣嗎?”
上官校尉去看元禎,見她神態無變化,搖頭:“不賣。”
李大郎一咬牙:“我出二十兩,把雁給我。”
笑話,廣陵王府缺什麼都不缺銀子。二十兩還沒上官校尉的馬鐙貴,她用刀鞘撥開李大郎的鞭子,幹脆不去理她。
茍柔湊過來,一眼就看到倒拴著的大雁腹部肥大,正是他們苦尋的懷著蛋的母雁,當即拍掌,誇張高聲道:“哎喲,上官校尉,你這雁是不是揣了崽子?怪不得李大郎死皮賴臉地非要買。”
世家子們的馬刷刷停住,紫衣郎君率先沖回來,對李大郎道:“好你個李大郎,明明你都抓了只母雁,還偷偷瞞著大夥去買另一隻,讓我們白跟你跑了兩天!”
“對啊,這只你還想獨吞,合該讓給我們!”
李大郎臉上掛不住,為自己辯解:“八娘要兩只母雁,我這也只獵了一隻。”
“你不是吹噓你箭法高超,明日再去獵一隻不好麼,非要跟我們爭!”
白袍小娘子擠到眾人前,一邊急火火掏錢囊,一邊對上官校尉道:“李大郎出多少銀子?我出雙倍。”
“我出三倍!”
“我出一百兩!”
世家子們爭先恐後撒銀子,他們這兩日跟李大郎鑽草團子樹林子,徒勞無功不說,腰痠背也疼。
若不是想看八娘對自己嫣然一笑,誰願意受這罪?
元禎抬手製止了眾人的一擲千金,在他們的垂涎欲滴中,讓上官校尉將活雁送給拓跋楚華。
她心裡清楚,雖說是拓跋洪拿雁來刁難,若自己沒有射出那一箭,這雁就會被拓跋楚華射下來,所以她把雁送給拓跋楚華,而非箭術不精的拓跋洪。
“算是對方才那隻雁的補償。”
世家子們不懂元禎話裡的意思,此起彼伏的惋惜後,又嚷嚷著要跟拓跋楚華買雁。
拓跋楚華卻是懂了,她略過阿兄的眼巴巴的手,也無視世家子們的銀子,將母雁好生裝入自己帶的布囊中,又對元禎拱手:“多謝。”
李大郎糾纏不放,還振振有詞:“你一個坤澤,要母雁何用?”
拓跋楚華掂了掂布囊,道:“好吵,想把這雁掐死。”
一陣風吹過,世家子們頓時變成鋸了嘴的葫蘆,自動紮住嘴巴。
這群人爭來搶去,比王府裡討食的狗還要吵,元禎扶住腦袋,切實感受到了蕭八娘美貌的魅力,也感覺自己的精力全被他們吸幹。
“你怎麼捉住的這只母雁?”
上官校尉一攤手:“屬下騎馬路過草垛,驚起許多大雁,唯有這一隻飛不起來,就順手撿了回來。”
世家子和拓跋洪羨慕到眼紅,他們跋山涉水,上天遁地,累到吐血,連個雁毛也求不來,人家僅僅是路過,連馬都沒下就拾了一隻。